要弄開窗至少得一小時以上,而且不可避免地要發出聲響。我屈指敲了敲木牆,牆板有點厚度。我又抬頭往上看,從頂上出去呢,那兒的固定會不會差些?
怎麼才能夠著頂呢?
我拉拽著鐵柵欄,把腳嵌進裏麵,試著站上去。手足一起用力,鐵柵欄發出吱吱的響聲,我有點擔心爬到一半它吊銷來。其實我應該希望它掉下來才對,這樣省事多了。
我踩著鐵柵欄伸手夠屋頂的時候,才想起我沒試過房門。但窗戶都這樣封起來,門不看也知道是鎖著的嘛。
正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門開了。
進來一個黑臉的漢子,拿著根短鐵棍,看見我居然已經占到這麼高,不禁愣了一下。
我像猴子一樣爬在鐵窗戶上,這個不速之客嚇得我差點摔下來,兩邊窗戶都沒看到人,感情人就在大門外候著呢。
讓我心裏抽得更緊的,是他手裏的短鐵棍,這可能就是造成屋裏那麼多凹坑的凶器。
硬拚嗎,這家夥的體格,透著袖子我都能看見鼓鼓的二頭肌。而且怎麼個硬拚法呢?如果我傻站著不動,他肯定先上來打斷我的腳,如果我居高臨下向他撲擊,他隻要照我腦門上來一棍就行,最好的選擇是飛踹,但我現在的姿勢根本沒法發力。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的時間,驚呼一聲,從窗戶上撲了下去。或者說,摔了下去,像是被嚇到失手摔落一樣。
我背部著地,脊柱生疼生疼,死忍住閉著眼一動不動。沒錯,我就是裝昏,希望摔得動作還算自然,不管黑臉漢子心裏有多狐疑,總要走近來看看究竟,到時候我就拚命搏一搏。當然他肯定是有防備的,但我的右腳微屈,隻要他走到我身邊,就狠瞪他的腿。對腳的攻擊最難防,隻要給我蹬倒了,他就得給我趴下。
我能聽見他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我得有點方向感,要是蹬個空,可就完蛋了。
他恰恰在我能蹬到的距離外停了下來,其實隻有幾秒鍾,但我閉著眼睛,感覺時間在這刻過得格外緩慢。他終於又起步了,一步,就是現在。
我猛地睜眼,一腳踹了過去,正中他的左腳腳踝,連帶著也掃到右腳。他“嗷”地一聲叫,向前就倒。
“靠”,我沒有發出勝利的歡呼,反而大罵一聲。這漢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電擊器拿在手裏,雖然被我一腳蹬倒,卻不忘打開電擊器,滋滋藍光打在我身上,立時渾身抽搐,攤在地上再起不來。
或許是剛被點過有些抗性,我的意識還有。就聽他大聲痛罵,又道:“得給你手腳都上鐵鏈子!“
然後他又補了一記,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悠悠醒轉,這一次,全身的力氣像是縮到了細胞裏,連小手指頭都不願意動一下,隻有腦袋裏的思緒慢慢轉著。
又被擊倒了,這一次,肯定對我嚴加看管,要想逃,可沒那麼容易了。
對了,還給我上了手鏈腳鏈呢,這下更沒法逃了。
梁應物什麼時候能來?
那些人究竟要把我怎麼樣?
這麼昏昏沉沉過了一會兒,我的神智漸漸恢複,腦袋裏的馬達恢複了正常轉速,忽然感覺到,我躺著的所在,是軟軟的。
我是躺在床上嗎?
還有,手上腳上沒有綁著什麼東西呀。
我被救出來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果然不在小木屋裏了。我連使了兩次力才撐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類似酒店大床間的房間裏。大概真的是在酒店裏,一個穿著服務生製服的女孩坐在床邊看著我,見我醒了,跳起來就往外跑。
“這是在哪裏啊?”我問。
“您稍微等一下,我們老總就過來了。”她說著,飛快開門出去了。
我靠著床背,嘴裏幹得很,看見床頭櫃上有誰,猶豫了一下,就拿起喝了,感覺力氣一點一點回來。
外麵的走廊上很快就響起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然後就是訓斥和哀求聲。
“裘總,我深刻檢查,認真反省,我好好道歉,能不能不要開除我。”
“哼。”
“現在不是開除不開除的問題,人家不原諒你,隻要一告,你就要吃牢飯,懂不懂?”
聲音在我門前戛然而止,然後響起門鈴聲。
我心裏冒起無數個問號,這是怎麼麼回事?
“請進。”我說。
“嘀”地刷卡聲,門外進來三個人。
當先一個人五十多歲,戴著副厚框眼鏡,紅光滿麵,我覺得他又點麵熟,一時想不起來哪兒見過。跟在他後麵的是個微微發福的壯年男子,最後進來的人低著頭弓著背,正是用電擊棍滋我要給我上鐵鏈子的黑麵看守。
“真是對不起,萬分地對不起。”第一個人跨步走到我床前,給我深鞠一躬。聽聲音,這就是剛才在走廊裏“哼”了一聲的裘總。他一鞠躬,後兩個人練嗎也鞠躬,幾乎超過九十度,腦門都要蹭到被子上了。
“呃,這是怎麼回事?”雖然形勢似乎轉好,我沒放鬆警惕,用帶著蘇北口音的普通話問。
“我是智蟻科技的董事長,裘均一。第一個人遞了張名片過來。
智蟻科技?太歲?昆山?怎麼回事?
我腦子裏亂作一團。
怪不得我覺得他臉熟,智蟻科技的電視廣告做的鋪天蓋地,許多黃金時段裏都能看到,在廣告裏裘均一作為董事長親自上陣,自賣自誇,廣告之俗直追當年的腦白金和“羊羊羊”。可有的時候大俗才能大賣,看看他們蟻粉的銷量就知道。
“這是我們公關部的總監汪涵,這是保衛處的崔強。”
“您好。”汪涵笑著和我打招呼,崔強則低著頭,說了句“你好,對不起。”
“我來跟您說明一下情況。”裘均一說。
照他的說法,智蟻科技要推出一種新的養生蟻粉,非常有效果,可以說是突破性的。在正式推出之前,想從社會上招一批試吃者,在試服其間,隔離在智蟻科技的療養院裏,以保證效果觀察的準確性。
這個任務派給公關部,還有相關的經費,公關部人手不夠,就從保衛處調了些人來做這件事。
結果,有的人就打起了自己的算牌,打算找些流浪漢來,給他們包吃包住,而本該給每個試吃者的五千塊錢,就自己截留下來了。
“包吃包住,這是好事情,為什麼要這樣把我弄過來,還電擊我?”我問。
“我……對不起,我……”崔強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汪涵苦笑一聲,說:“這個崔強,在來我們這兒之前,是被城管開除的,他一貫的對你們,就……就不是很客氣。”
我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對崔強這個前城管來說,流浪漢是沒人權的,還和你廢話什麼,直接拉上車弄過來就是。當然現在城管也不見得有這樣野蠻,但崔強可是被城管開除出隊伍的家夥。
崔強恭恭敬敬給我道歉,希望我原諒,但我總覺得,這裏麵有哪裏還不太對勁。
為什麼不再昆山本地找,是因為上海大城市流浪漢多;為什麼晚上來抓人,是因為白天流浪漢都在“工作”,晚上方便;為什麼不和流浪漢說清楚而直接綁架,因為崔強天生野蠻;為什麼把我關在木屋而不是直接送到療養院,是因為崔強要和我說清楚“規矩”,免得我去要那五千塊錢;為什麼要再點擊我,還要給我上鐵鏈子,是因為想讓我老實點聽話點。
這一切都可以說得通,但這一切都非常勉強。
“那其它試吃的人呢,也都和我一樣被抓來嗎?”
“不不,你是第一個。要是還有其他人也和你一樣,那還了得,我直接就把這家夥扭送公安局了。”裘均一說。
第一個?難不成我的“失蹤”隻是偶然事件,和之前那麼多流浪漢的失蹤全無關聯?
汪涵拿出五萬塊現金放在床頭櫃上給我“壓驚”,然後崔強拿出一張寫好的悔過書,希望我簽個字,算是原諒他,讓這件事情過去。
“那我現在可不可以再參加試吃?”我問。
“出了這件事情,如果你再留下來,以後……怕有些事情說不清楚。老實說,你要是一報案,崔強關進去不說,我公司的形象也會受損。當然這事情本來就是我們部隊,如果你真的還想參加這個活動,先收好這慰問金,我們把你送回上海。回頭你征四海來我們公司報名,就可以參加。”
話說得滴水不漏,如果我再要問什麼,就隻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了。要是我真的是個流浪漢,肯定就是拿了五萬塊走人了。
我相信他們應該無從知曉我的身份,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這般作態呢?
要不要暴露呢,還是不要把,萬一這個智蟻科技真有什麼問題,豈不是打草驚蛇了嗎。
簽了字,拿好五萬塊錢,我坐著智蟻科技的小車返回上海。臨走,我問裘均一,能不能要點他們的“新產品”自己回去嚐嚐,他爽快答應,給了我一個禮盒。
“這是老產品的包裝禮盒,裏麵裝著的是我們的新產品。產品每上市,也沒設計好新包裝,拿這個先裝著。你回去一天一小勺,一吃就有感覺。這次對不住你了,你拿著這點錢,做點小生意,也比到處流浪好啊。”他握著我的髒手,懇切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