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墳場(1 / 3)

這座小山從前叫什麼鏡子,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提了。就連這位土生土長的老漢,也開始管它叫“蟻山”。

又見到我,他顯出了農家人特有的熱忱,就像是見樣,到老朋友一樣,給我遞煙,看見我身邊多了兩個跟班,就問是不是為了當年那件奇事,要來做個“大訪問”。

我當然是順著他的話說,然後問那間木屋的事。

如果之前那些流浪漢也是關在那間屋子裏,那麼他們下一步的去向,應該不會離木屋太遠才對。

老漢知道那個木屋,但是沒去過。照他的說法,那裏是智蟻科技核心區。他唯一一次偷偷進山被發現,就是靠近了那個區域。

他給我們指了條小路,就是我上次走的那條,但進山後需要照他說的再拐幾個彎。

我們謝過老漢,等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就順著小徑,手足並用,沒入幽深的山林間。

沒錯,我又回來了,還有梁應物和林傑。因為我已經確定,在裘均一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的身份其實已經曝光。

老實說,我自己也非常驚訝。明明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最後竟然會彙合到一起。

我是追尋太歲的蹤跡,才來到蟻山腳下的。但一係列的流浪漢失蹤案,居然也指向這座山。

如此巧合。讓我有點不敢相信。

我仔細回想了一遍,會開始查腦太歲,源自某個深夜的一動念,而這個動念,是因為何夕的規律性身體不適。我打算查腦太歲的當天,被張岩扔的磚頭砸到頭,才陰差陽錯地接觸到一係列失蹤案。結果這兩件事,逐漸有並成一件事情的趨勢,哈。這兩者之間,不可能被人為安排。隻能是巧合,或者說,命運。

我常常很不願意相信真的有命運,但是麵對這種巧合,不由得感覺在冥冥間有種不可測的力量。

被智蟻科技的人送回上海後,我第一時間向路人借了手機,向梁應物報平安。我清晰地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長長的吐氣聲,哦,天哪,幸好你沒事,他說。

出事當晚,那輛依維柯和他的車錯身而過。極少有車會打橋洞過,他孝義市地看了眼手提電腦,赫然發現,屏幕上代表我位置的追蹤點不知何時消失了。等確認過我已經不再橋洞裏,再想追那輛依維柯已經不可能。調出橋洞裏德錄像看夜無助於找到我,看不清楚拿電擊棍人的臉,能分辨出的隻有依維柯的車牌,以及車牌架的笑眯眯——那兒裝了個自動翻牌器。

其實如果不是時間太急,他可以借出一套監聽設備來,那樣就能在我出事前的第一刻發現端倪。

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正在和幾個幹警,細梳當晚各個路口的監控錄像,已經把這輛車找了出來。但要知道這輛車開往何方,還要看幾十倍多的監控錄像。

我和他接上頭,把經過和他說了,他和我一樣的感覺,非常可疑。

裘均一送我的新產品,我和從超市裏買的舊產品對比了一下,打開膠囊倒出棕黑色粉末,兩者的色澤氣味都沒什麼區別。我吞了兩顆,三個小時後,就有異常感覺。

並不是任何的負麵感覺,而是由精神,頭腦清晰,視覺上越來越明亮,精力充沛得連頭發根都好像豎了起來。我著著實實嚇了一跳,就算這螞蟻粉有效果,怎麼會短短三個小時就如此明顯。這樣的效力,隻有興奮劑甚至毒品才會有吧。

我立刻把“新品”快遞給何夕化驗,然而知道第二天我進入蟻山時,卻並沒有任何服用興奮劑類的副作用出現,並且效果還在持續。

莫非這真是什麼了不得的新產品?如果智蟻科技從前的產品就有這效果,價錢翻上一百倍怕還有價無市,而且這還不是價格的問題,要是真的沒有副作用,效果持續,我敢說這是醫藥界翻了天的重大突破。

給何夕的快遞,我是在報社發出的。消失了這麼些天,雖然請過假,但總會積下事情,去一次更放心些。所以,我就看見了今天的自家報紙。

我上次答應宗而寫的那篇對釣魚案的是,這篇社評還附了一張我的照片。

我們報的攝影記者手上有一些我的肖像照,所以這張照片,根本就不是我提供的。我不知道這件事。

我們晨星報不是一份全國性的報紙,但是近些年,正在向長三角擴張,很多臨近上海的城市,比如昆山,都能買到我們的報紙,還賣得不錯。

這樣,智蟻科技的前倨後恭先綁架後送錢的反常之謎就破了。所以我得說,我身份的暴露也許是件好事,否則我還被關在那間染著血跡的木屋裏,手腳上著鐵鏈,或許還有更可怕的遭遇呢。

夜晚山林裏的一切在我的眼前,是片淡淡的綠色,看起來有點詭異,。這和愛是我第一回戴夜視鏡,是梁應物想辦法借來的,否則要是用手電筒,在夜裏反倒更容易被發現,達不到隱蔽的目的。電筒也帶著,備用。

山氣陰寒,彌散在林間,滲進衣服裏。偶有風吹樹葉的撲簌簌聲,除此之外就是我們兩的腳步聲了。

為了避開可能夜巡人員,我們不走正常的山路,而是穿梭在野林裏。林傑走在最前麵,當年在緝毒隊沒少穿山越嶺,有經驗。先前老漢指路時,他聽得最仔細,還畫了張和我和梁應物都看不懂的草圖出來。夜晚在林子裏走,格外容易迷路,這才沒進山多久,我就已經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了,隻有跟著他。

“你這樣跑出來,請的什麼假?”我低聲說。

總得說點什麼,神經繃的太緊可不好。

“跟處裏的假好請,跟老婆的假不好請。”

“有什麼不好請的,你肯定跟處裏說是老婆的事,跟老婆說是處裏的事。”梁應物說。

林傑低笑兩聲。

“我還以為你真的就把當年的事情放下了。什麼都交給我去查呢。沒想到一聽到有線索,二話不說就衝過來。”我說

“這也是在幫你查嘛,否則,你以為找到了那間木屋,就能發現線索,那麼容易的話刑警人人都能當了。你說說看,到了木屋你打算怎麼做?”

“這得等到了地方,看情況再定。”

“哼哼。”

“那你說,你準備怎麼查?”

“當然是根據現場的情況決定。”

“哈。”

“哈什麼,我的到時再定和你的到時再定,可是完全不同的。我有一百種方法,到時決定用哪一種,你是沒辦法,到時候抓瞎。”

我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你也別打著幫我們查的幌子,如果不是你認為連環失蹤案和腦太歲之間有聯係,根本沒可能會跟到這裏來。”

林傑聳聳肩,默認。

“你真的覺得兩者有關係?現在沒有任何跡象能證明這點,完全有可能隻是巧合,甚至都不能確認那場不明原因的生物死亡事件和腦太歲有關,也不能確認腦太歲控製了遊一生之後的確進了蟻山。”我問道。

“如果等有了鐵證才能查案,那大多數案子都破不了。那個時間節點上,出現類似感染了範氏病毒死亡的生物,足夠說明問題了。腦太歲絕對進了山,而且無論是什麼原因造成那批生物的死亡,肯定源於腦太歲自身的突變,衰弱到突破平衡點的突變。我是老刑偵了,破案子,特別是大案奇案,就得放膽想,就得有直覺。越是好的刑偵,直覺越準。”

“感覺轉文職可惜了吧,你看你,多懷念呀。”我調侃道。

“當然可惜,少了我,那絕對是處裏的損失。不過人吧,想要點什麼,總得放掉點什麼。回頭再來一次,我還是這麼選。”

“你怎麼不說回頭再來次,你就不碰江海生的案子不離婚呢。”

“輕點,你們兩個別跟鬥雞似的了。”梁應物說:“我也同意腦太歲當時肯定進了蟻山,不過林傑,你認為腦太歲和失蹤案之間真的有關聯?你的直覺?”

“同個地點發生了兩件非正常時間,在純粹巧合還是彼此互有聯係之間,後者的可能性總是要更高一點。還有你吃的那種所謂新產品,讓我有些聯想。你知道,在許多古籍記載裏,太歲是非常神奇的東西,賽過前年人參萬年靈芝啊。“

“噢,噢,你還真敢想,不愧是特事處出來的,見多識廣。你不會想說我吃的不是螞蟻粉而是腦太歲粉吧。那個把你害到這麼慘,更殺了許多人的腦太歲,已經被我吃掉了?’

“我沒這麼說,隻是些聯想而已。不過聯想和聯係隻差一個字,我相信能在智蟻科技找到腦太歲的進一步線索。另外,我想你吃的並不是新品,這麼神奇的效果,讓我想到了曾經聽過的一些傳言。“

“什麼?“

“智蟻科技崛起才短短幾年,哦對了,他們真正開始發展起來,就是前年下半年的事情,腦太歲進山後半年,挺巧合的,對它的螞蟻粉也沒有太大的區別,之所以市場大贏,在於很多關鍵環節,都給他們一路開綠燈,很多隻手在背後撐著智蟻科技啊。”

“哦,他們這麼有能量?”我訝異地問。

“恩,我也隱約聽說過幾句,這公司背後的水挺深。”梁應物說。

“我聽到的版本,倒不是這家公司有多大的背景,而是他們有一種非常特殊的螞蟻製品,據說效果好得驚人,但是量很少,許多頭頭腦腦,或者巨商,都吃著他們特供的螞蟻粉。所以不管是融資周轉,還是獲得批文,又或者是進入各種零售渠道,全都暢通無阻。”

“這麼說,我吃的這種所謂新產品,就是你說的特供達官貴人的螞蟻粉?”

“應該是,所以壓根就沒有新產品這回事。你想想看,才吃了一頓就有這樣的效果,如果沒一點副作用,效果能穩固,是什麼概念?要換了你是證監會高官,吃著這靈丹妙藥,然後智蟻科技說要上市,會有多少難度?”

“噢,那我可享受到部級待遇啦。”我笑。

林傑忽然停步,舉手示意收聲。

“怎麼?“我用氣聲問。

“我們應該到了。”他四下仔細看了一圈,輕聲說:“你看那兒,是不是那間木屋。”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麵前山坡的上方望去,果然瞧見了木屋的一角。

“估計就是,我記得那間木屋屋後,就有這麼個坡。”

也許在木屋附近,會有人看守,林傑先獨自潛過去打前站。他接通了自己和我的手機,當監聽設備使用。

他貓腰爬上坡去,貼著木屋的窗向裏看了看,又繞到另一側。我們瞧不見他的身影了,手機裏還是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沒有異常。

我們等了很久,可能超過十分鍾,或許有十五分鍾,非常難熬,覺得下一刻林傑就會被發現,或者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情。終於林傑在手機裏說,附近都沒有人,讓我們從十多米外那條正常山路上去就行,在木屋裏碰頭。然後摁了電話。

我屬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精神,直到推開虛掩著的木屋門時,我的心還懸著,生怕裏麵空無一人,林傑不見蹤跡。

可是竟真的沒有人。而且還有一陣陣“弗弗”的奇異聲響。

我的心髒驟然收緊,腳下一蹬,立刻就要退出去,卻和身後跟著的梁應物撞在一起。

“怎麼了?”屋裏卻響起林傑的聲音,他本來蹲在地上,一下子蹦了起來。

“你趴在地上,我一眼沒看見,以為屋裏沒人出事了。”我訕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