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戲(二)(1 / 1)

我看的這場,是上海京劇團第幾場演出,已不記得。反正開場和大軸是鄧宛霞女士的《擋馬》和《玉堂春》,壓軸是《吊金龜》。《擋馬》這出戲,隨著昆曲在四十年代的大蕭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前,已多年沒有人唱了,原來聽說南昆有這戲。南方講究“文全福,武鴻福”,大概是鴻福班的戲碼。留給了傳字輩的演員。北昆的老先生們我大部認識,五十年代初白雲生、韓世昌、侯永奎、侯玉山諸前輩都在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舞蹈團工作,我當時也在北京人藝。那時叢肇桓、秦小玉都還是十幾歲的學員,他們的戲我差不多全看過。武戲他們唱《夜奔》、《刀會》、《棋盤山》、《鐵龍山》,不記得唱過《擋馬》。第一次我看《擋馬》,是1952年在老東安市場內的吉祥,南昆來了幾個老藝人作內部演出,那天的劇目還有華傳浩的《蘆林》、《撿柴》,有沈傳芷的什麼就記不清了,演出後頗為轟動。這以後,京劇院就排了這個戲,戲校的學生們也演這個戲,似乎越演越花哨,越火爆,但沉穩、成熟勁則越來越差,票友演出,這是頭一次見,而且演得這樣熟練,實在難得,很為鄧家有這樣的才女自豪。

對鄧宛霞女士的表演藝術,香港和內地多有評讚,我說不出更新的讚揚辭句,除去她的演出很成功外,那天我印象最深的是艾世菊老先生的張義和蔡正仁的王金龍。艾先生的戲我是早看過,也極佩服的。隻是看他出現在“樣板戲”中時,我非常的難過與痛惜,並且有些同情。那感覺有點像挺好的一塊玉被人硬灑上一些泥汙。有點不忍看下去。這次看他的張義,覺得泥汙洗淨了,玉則更燦爛奪目了。艾老演張義,本是大材小用,可是他認真嚴肅,一絲不苟,一站一行,舉手投足,節骨眼肩膀頭,真叫分毫不差,爐火純青。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不搶戲,不奪彩,本本分分,不溫不火。我覺得這才見真切夫,給人以極大的藝術上的滿足,蔡正仁也是難得的好。嗓子好,作派好,台風好,真有俞先生的風格。

而這一天給我更好的印象的是香港的觀眾!這真出乎我的意料。前年我在深圳過年,一個居住香港的老朋友去深圳票戲,約我去看。我到後台看他。正碰上兩個說廣東話的朋友去給他捧場。那二位一手執筆,一手拿個本子問:“先生,我該在哪兒喊好。你說說我記下來……”我聽了哭笑不得,以為香港觀眾多是這樣,這次才發現我又犯了一個錯誤。叫好鼓掌沒有一處不是地方,而且熱情激烈,是我在內地幾十年沒見過的了,我真想替全中國的京劇工作者謝謝他們。有這樣的好觀眾,還愁京劇不能振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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