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絕戲”,還包括另一種“絕”,就是出奇的荒唐。
在本人告別舞台的那個聯歡會上,我的秦二世並不是最令人噴飯的,還有兩位同好的表演更有妙處。
一位是個比我還小的青年,當時才參加工作。他和張雲溪住同院,在張雲溪指導下練過武功,還學了幾出戲,這天他要唱《界牌關》、《盤腸大戰》。本來滿可以唱好的,可是票友們沒人有武功,找不到人和他配戲。李萬春見義勇為,把手下的幾位武行叫了來配戲,不知李萬春事先作了什麼布置,總之到開打時四個武行舉著槍就圍著羅通轉,場麵也一個勁打“急急風”不刹住,就這麼打個沒完。羅通想罷手罷不得,想下場下不去,台下又喊好又鼓掌,最後把羅通轉得頭昏眼花,一筋鬥摔在了台上,大聲喊:“行了,我不打了!”四個武行才架著他走下台去,此戲沒頭沒尾,就此告終。
這天晚會是通宵,最後的大軸是《群英會》。這裏有幾個正經坐過科後來改行的人,有幾位真正有功底的票友,周瑜就由給我說戲的畫家扮演,演蔣幹的是在延安唱過戲的蕭甲,按說絕不會出錯,不幸的是他們找了個勤務員唱太史慈,這位老弟頭腦有點小恙,北京人謂之“缺一根弦”,就是上海人說的“十三點”。太史慈戲不多,喊聲“得令”,捧過寶劍在上場口坐下就沒事了。他偏去請教裘盛戎這怎麼唱,裘老板那天剛喝了除夕酒,興致正濃,就告訴他“這個角不簡單,我就是唱太史慈唱紅的,要領在於三次打哇呀。”勤務員問他:“在什麼時候,衝誰打?”裘盛戎說:“現在說了你也記不住,這樣吧,呆會兒我在台上打鑼,你坐在台口衝我瞧,我這鑼槌一舉你就打,我鑼槌指誰你衝誰打。”這位太史慈就記下了,捧過寶劍後就直著眼睛看裘盛戎。此事除他兩人,台上的人誰也不知道,戲在正常演出。周瑜唱句:“酒逢知己千杯少,幹!”蔣幹舉起杯,剛張嘴說:“賢弟……”裘盛戎把鑼槌一舉,朝蔣於一指,太史慈就抱著寶劍衝向蔣,到桌前突如其來“哇呀呀呀……”怪叫起來。這一喊把蔣幹嚇得忘了詞,連周瑜也大失所措了。太史慈自己則規規矩矩又回到台口坐了下來,台下笑得前仰後合,又鼓掌又喊好。過了好一陣,周瑜和蔣幹才緩過氣來,把戲接了下去。下場後這勤務員找到裘盛戎問:“老板,你說哇呀三回的,怎麼後來不舉鑼褪了?”裘盛戎說:“你沒見就哇呀這一聲,你就紅了嗎,見好就收吧。”
這勤務員聽了心中好大遺憾。到了後邊,太史慈沒事了,他又改扮個弓箭手,隨曹操登場。誰知盡管換了角色,他還惦著那兩聲哇呀。覺得這兩聲哇呀不打出來,一年都不會順利,於是決定不再看裘的鑼槌,當曹操下令向孔明的草船射箭時,就趁機衝向孔明和曹操,兩人各打了一個,使晚會的歡樂達到最高潮。
五十年代文藝界內互相間的親密關係,是很值得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