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要想升工資,要想調住房,要想享受津貼,那就一門心思專心致誌地去學去考就是了。而我卻偏不這樣,日每頂著炎炎酷日去速成外語,內心深處卻為矛盾和不平衡所折磨著。心想這不純粹是一種形式嗎?速成學習幾天外語,就算考試合格了,過幾天不是又忘得精光嗎?作一個文學刊物的編輯,又有多少使用外語的機會?即便有使用外語的機會,速成十多天就能夠派用場嗎?而眼下又不得不為形式所役使。那些日子,我簡直就是為了一種形式而活著,心中痛苦異常。為了平息心中的浮燥,我寬慰自己,何必那麼認真,和自己過不去呢?生活中為了某一種形式而活著的人還少嗎?昨天是一名小幹事的時候還夾著尾巴做人,一但當了某某長以後,就“一闊臉就變”,見了老熟人老同誌也哼哼哈哈地打起了官腔,隻是倒還不至於“所砍頭漸多”,這樣的人本身就是一種形式符號。人家能有這樣的修養,自己為什麼連平衡自己的心理都做不到呢?然而盡管努力排遣這種自我困擾,仍舊收效甚微。我不知道對於自己具有這種心理素質究竟是該慶幸呢還是該自責。難道真如父親一向評價我所說的那樣,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所幸一個頭腦還不算太遲鈍思維還不算太滯澀的活不剌剌的人為一種形式所異化隻有十多天工夫,學習終於結束了,我同大家一起參加了例行的考試,我這才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後來有人告訴我,我竟然考了九十三分(真是天曉得),聽到這個消息,我淡然一笑,心中卻湧起一種淒然。

現在,職稱評審材料已經報上去了,單等著諸位評委來決定我的命運了。我當然個盼著能夠如願以償,每月加幾十塊錢,對於一個平民的生活,正如一句蹩腳的廣告詞所說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喔”,飯桌上又可以多一盤菜,我當然願意看到孩子們為之雀躍的笑臉;或者自己又可以添一兩件過得去的衣裳,偶爾去一下什麼莊嚴或者豪華的去處就不至於老是被那些故作嚴肅的年青門衛阻攔盤問一番了。

每當一回味起那十多天的感覺,心中便滿不是滋味。陶潛有句雲“既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原來他老先生也曾有過類似的感受。但人家卻能夠毅然辭官回鄉當起隱士。說到這裏,就又不能不談條件了,他回家做隱者,還尚有“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我什麼都比他好,隻是這一點卻比不上他。所以不甘心為形役,也沒有資格去當隱士,就隻能在惆悵而獨悲或不斷地調整自我以適應環境之間作選擇了。然而我真不知應該選擇什麼。

(原載《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