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峽情思(四篇)(3 / 3)

我步入桔林,在一片綠色中留連忘返,清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我想,當年年輕的屈原定然常常在這桔林中漫步沉吟,桔的枝椏撫弄著詩人,桔的清香沐浴著詩人,桔的風骨陶冶著詩人……靜靜地靜靜地,我仿佛聽到了詩人略帶沙啞的歌喉在唱:

後皇嘉樹,桔來服兮

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

棧道情思

我們的船進入瞿塘峽,風停雨住,能見度好了一些,我正在船頂平台上倚欄眺望,同船的慶圓君走過來,向岸邊一指:“看,古棧道!”我連忙舉起望遠鏡,立時,那懸在絕壁淩空的古棧道便盡收眼底。

洶湧浩蕩的江麵上,壁立千仞,在直上直下的懸崖半腰上,每隔數尺,鑿一孔各數寸的方洞,洞深數寸至一二尺不等,孔中插以橫木,橫木上架棧板,便成了棧道。據誌書記載,古棧道上原來還有石欄、鐵索,寬可達二三米,每隔數裏還有亭閣供旅人休憩。如今鐵索石欄亭閣早已不複存在,隻剩下一孔孔黑烏烏的方孔和一些殘缺不全的橫木棧板。這裏的棧道並非《戰國策。秦策》中所提到的“棧道千裏,通於蜀漢”的棧道,那是指戰國時秦伐蜀時所修的金牛道——南棧道。時間要比這久遠得多。三峽的棧道是光緒十四年(1888年)修築的。在那以前,蜀地和長江中下遊間的交通就隻能靠長江這一條水路了,而每遇洪水,浪大流急,舟楫停航,商旅不行,交通就中斷了。有了這一條棧道,長江這條通道才變為全天候。可這是什麼樣的路啊,懸在懸崖峭壁上的幾根橫木架著幾片木板,人走在上麵,吱吱作響,左搖右晃,俯首下望 ,如臨深淵,令人觸目驚心。這樣的棧道當然不能行車,想想當年 遠行者提心吊膽地在棧道上一步三搖,走一段路便不得不在路中所設的閣樓裏喘息片刻再繼續趕路的情景,方才體味 到所謂“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話決無半點誇張,也明白了何以古人會那樣多愁善感,有那麼多的離愁別緒,常常要在分別的岐路上“兒女共沾巾”一番。那樣的路途,那樣的交通工具,生離當然也就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死別了。難怪李白在《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一詩中寫下了“孤帆遠影碧空淨,惟見長江天際流”這樣哀怨悱惻的詩句,也難怪江淹一篇《別賦》流傳千載賺得古今多少離人淚。比不得我們今天,到四川去火車、汽車、輪船都條條道路通巴蜀,還有飛機,無論從什麼地方去,都是幾個小時的事情,所以為親人朋友送行,再決無悵然之感 了。可見人的思想感情是隨著物質條件的而變化的。

麵對著古老的棧道,我忽然想起了運河、長城,中中華民族昭著於世的偉業,都有一點共同之處,那就是它們都體現了我們艱苦卓絕堅韌不撥的民族精神。你看到高聳萬丈的石壁上一方方的棧道石孔,眼前自然 就會當年開拓者們身係繩索,懸蕩在絕壁間一錘一錘奮戰的情景,成千上萬個棧道石孔就是這樣一錘一錘鑿成的。想到這些,怎能不對這些先民肅然起敬?這正是我們對於人類文明人類精神的一種獨特貢獻。日本英國海底 隧道工徎浩大令人歎為觀止,然而卻是當代所為,以現代化的技術現代化的掘進工具完成這樣規模的工程其艱難程度當然也就無法與當年開運河築長城修棧道同日而語了。

(原載《青年文學家》1998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