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魯迅祖父周福清賄考案始末(2 / 3)

這件事在京城和兩江傳開,影響很大,禦史諸成博先向光緒皇帝上了奏折稟告此事,並有“……伏思科場舞弊,例禁何等森嚴,乃竟敢明目張膽如此妄為,若不嚴加究治,恐以後奸徒玩法效尤,必更肆行無忌……”等語。十天後,浙江巡撫崧峻的奏折也擺到了光緒皇帝的麵前。光緒皇帝當即給吏部下了批示:“……丁憂內閣中書周福清即行革職,查拿到案……”

周福清被解到杭州,知府陳鹿笙審訊他時,他說自己是到北京探親的,路經上海時得知這次主考殷如璋係同榜進士,一時起意,想為幾位應試的同鄉子弟疏通一下,事前他們並不知此事。至於一萬元的銀票,也隻是一紙空票,因為那幾家人家道殷實,事後不愁無人承諾費用。這樣,就把一切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了。崧峻也向清廷寫了報告,極力為周福清開脫。刑部也基本以崧峻的意見為基礎,向光緒皇帝奏道:“……應請如斬罪上量減一等,擬杖一百,流三千裏。”然光緒皇帝不肯通融,當天即下了聖諭:“……未便遽予減等,周福清著改為斬監候,秋後處決……”

那為什麼周福清始終並未被處決呢?其實秋後處決並非到了秋天一定要殺頭,而是到秋決前,刑部先將被判斬監候的人犯姓名寫在一張紙上,屆時由皇帝閉著眼睛手執朱筆在紙上隨意畫幾個圈,被圈中者斬,未被圈中者則幸存下來,每年一次,三年均未被圈中者,則改為終身監禁。想來周福清就是三次未被圈中的幸運者,所以一直被監禁了八年。直到戊戌變法失敗,光緒皇帝被軟禁後,禮部尚書薛允升在慈禧麵前為他求情,慈禧隨便說了一句:一點小事,放掉算了。這樣,周福清終於在1901年釋放回家。時已64歲。

1904年7月13 日,周福清病故於紹興。

(原載香港《大公報》2003年7月8日)

魯迅對周作人的兩次動手

在魯迅與二弟周作人共同生活的三十八年中(以1923年兄弟失和魯迅搬出八道灣為止),魯迅先後曾兩次對周作人動手。

在魯氏三兄弟中,大哥魯迅在青年時代應當說對周作人情誼最深的。他們之間年齡相差隻有四歲,自幼一同玩耍嬉戲,在同一所私墊中上學,共同經曆了家道中落的變故,一同到鄉間避難,之後又先後到南京讀書,赴日本留學,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書信不斷,互相作詩唱和,贈書寄文,他們一同翻譯,一同出書,魯迅甚至把自己整理出來的《會稽郡故書雜集》以周作人的名義出版。周作人在日本與羽太信子結婚後,留學生官費根本不夠用度,魯迅決定回國工作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供給弟弟的生活。周作人學成回國後,在魯迅的舉薦下,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遂延聘周作人為北京大學國史編篡處的編篡。這其間兩人真是手足情深,相依為命。兄弟怡怡之情的細節在兩人的日記中隨處可見。這裏,僅舉出1902年2月中兩天周作人的日記便可看出當時兩人是多麼的依戀。其時魯迅已從水師學堂轉入陸師學堂下屬的礦路學堂,而周作人則剛剛從紹興來到南京考入水師學堂。

二日:“飯後步行至陸師學堂,道路泥濘,下足為難,同大哥談少傾,即偕至鼓樓一遊,同鄉張君協和(邦華,礦生)同去,啜茗一盞而返。予循大路回堂,已四下鍾矣。晚飯後大哥忽至,攜來赫胥黎《天演論》一本,譯筆甚好,夜同閱《蘇報》等,至十二下鍾始睡。”

三日:“上午,大哥回去。……[晚]步至馬路歧口,候大哥不至,歸而複作,燈光如豆,伴我淒清,對之淒然,不能久坐,即睡,時七下鍾。”

白天見了麵,喝了茶,剛剛分別,晚飯後魯迅就又為二弟送書來,一同讀書到半夜,大哥就索性睡在二弟處,第二天一早回去,下午就又盼著大哥再來,沒有等到,令作弟弟的悵然若失。情同手足,真是情同手足,一刻也不願分離。

這樣相親相愛的兄弟,魯迅怎麼會對周作人動手呢?

1916年,魯迅奉母命從日本回到紹興與朱安女士結婚,婚後三日即與周作人一同又去了日本,其時周作人已在南京水師學堂畢業,出國留學的考試也已通過,但因近視未被派學軍事技術,而改學土木工程了。兩人到了日本,住在一起,朝夕相處,魯迅那時已從仙台醫專退學,掛名在一個叫做“獨逸語協會”附設的學校裏,偶爾去聽聽課,大部分時間精力全都用在文學事業的準備上。

到日本的第二年,兄弟二人想要合譯一本《域外小說集》,介紹俄國、波蘭、英、法、美等國的短篇小說,魯迅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對二弟揮動了拳頭。這件事周作人後來在《知堂回想錄》中是這樣記載的:

大概我那時候很懶惰,住在伍舍裏與魯迅兩個人,白天逼在一間六席的房子裏,氣悶得很,不想做工作,因此與魯迅起過衝突,他老催我譯書,我卻隻是沉默的消極對付,有一天他忽然憤激起來,揮起他的老拳,在我頭上打了幾下,便由許季弗趕來勸開了。

二十七歲的哥哥帶著二十四歲的弟弟在國外,一邊求學,一邊還想幹點事業,哥哥性子急,弟弟性子慢,情急之下,就動了手,完全是兩種個性的衝突,大約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其中。拉架的許季弗(許壽裳)既是同鄉同學,又是兩人的好朋友。和人世間每個家庭兄弟間的小衝突一樣,這是生活激流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充滿生氣的奮鬥樂章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他們誰都沒有在意,照樣一同在伍舍居住,照樣在學習之餘譯書,第二年,他們合譯的《域外小說集》上下兩冊便相繼出版了。這是兄弟二人友誼的結晶。也許是弟弟的外語功力比哥哥更加紮實,也許是哥哥那幾拳激發了他的誌氣,書裏收了譯作十六篇,其中十三篇是周作人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