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夫人瑪莉的模樣是美還是醜?這完全在於您怎麼看啦。
人們都說洋娃娃好看,的確,剛滿周歲,或者兩三歲的白人娃娃,一頭金色的卷發,大大的藍眼睛,長長的睫毛,高鼻梁,寬額頭,臉蛋兒白裏透紅,無論男孩還是女孩兒,都很討人喜愛。以致兒童玩具裏的娃娃都要做成洋娃娃模樣,還加以誇張,眼睛比嘴巴還大,也沒人反對。這也許是因為人們的審美觀大致相同吧。自從美利堅這個喜歡標新立異的國度裏出現了玩具醜娃--小小的老鼠眼睛,銀盆大臉,紅色的塌鼻子,稀稀拉拉的幾根頭發有如張樂平筆下的三毛,傻乎乎地衝著您憨笑--醜娃暢銷,深受兒童和家長們的歡迎,超過了傳統的美麗的洋娃娃,便在玩具界、美學界、乃至哲學界引起不小的震動,因為醜娃向傳統的審美觀提出了挑戰:醜也可愛!人們除了審美,是否也喜歡審醜呢?
貴夫人瑪莉的模樣究竟如何?唉,她個頭兒太矮,主要是腿短;一雙小小的母狗眼,還被頭上耷拉下來的卷毛遮住,以致眉目不清;扁平的塌鼻子,撅起來的大嘴巴和長長的下巴被稱為“地包天”;值得驕傲的是一身漆黑油亮的卷毛,以及善於表達感情的經常搖擺著向主人討好的大尾巴。就是這副模樣,許多北京人都爭著說她太可愛啦!
貴夫人是純種的俄羅斯哈巴狗。前幾年,中國倒爺在莫斯科的大街上用氣壓暖水瓶換來的,一隻暖瓶就換一隻貴夫人。由於這種氣壓暖瓶在國內滯銷,倒爺們就長途販運到莫斯科去,以物易物,換來很多貴夫人。對啦,貴夫人是哈巴狗的一種,可不是一隻,是很多隻,模樣都差不多,長到兩尺長半尺高就不長了,陽壽十七八歲,當了老夫人,也隻有這麼大,好像生來就是給人養著玩兒的。
我們的瑪莉是一位五歲的小夫人,如果實事求是加禮貌地說,她隻是一位小姐或姑娘。她為什麼叫瑪莉?她的主人我的鄰居小張先生說:“寵物都應該有個好聽的名字。最初,由於她來自俄羅斯,我就想叫她娜達莎,或者劉芭,後來又覺不妥,因為《戰爭與和平》裏的娜達莎和《複活》裏的娜達莎都很美,《青年近衛軍》裏的劉芭很英勇,而這隻哈巴狗的模樣很醜,雖然醜得可愛,但是每天都對著這個搖尾乞憐的醜物叫娜達莎或劉芭,總覺得心裏有點兒別扭。可惜她不是中國狗,自然不能給她起個中國名字,叫什麼英、什麼珍、什麼秀、什麼華的啦。想來想去,醜娃的發明權屬於美利堅,那就給她起個美國妞兒慣用名字瑪莉吧,MARY!這聲音很好聽,還帶點嗲味兒,連哈巴狗自己都愛聽,一叫就搖尾巴,於是乎這命名典禮便完成了。我是充分尊重哈巴狗自己的意見的。人們表達意見,搖頭不算點頭算;狗們表達意見,夾尾不算搖尾算。一叫MARY她就搖尾巴,足以證明她也很喜歡這個芳名。”
自從瑪莉來到小張家,我們這座宿舍樓就熱鬧起來了。動物是孩子們天然的朋友。聽見瑪莉汪汪叫,樓裏的孩子們天天都要去看她幾遍,摟摟抱抱,一起撒歡兒,親熱一番。家長們擔心哈巴狗傳染疾病,小張便拿出兩個國家正式的海關檢疫證書來示眾:“瞧,一千五百塊錢哪!”
此話怎講?據中國倒爺說,他們帶著許多貴夫人搭乘“莫斯科--北京”的國際列車,來到外貝加爾斯克,即將出境時,俄國海關人員要給每位貴夫人都注射免疫針,頒發一張檢疫合格證,收費150美元,這可比一隻氣壓暖瓶貴了幾十倍呀!明擺著的敲竹杠,也得讓人家敲,否則不準貴夫人出境。有趣的是,剛出俄羅斯國境,立刻就進入中國境內,城市和車站都比那邊大,赫赫有名的滿洲裏,中國海關人員要給每位貴夫人都注射防疫針,再頒發一張檢疫合格證書,也要收取人民幣,數目不大,等於多隻氣壓暖瓶的價錢。不同的是,俄國注射免疫針,中國注射防疫針。貴夫人的屁股上連挨兩針,她的身價也就由一隻暖瓶增值為50隻暖瓶了--換算成人民幣,每隻氣壓暖瓶30元,可不就是一千五百塊錢嘛。“瑪莉的身價可不是一千五,”小張悄悄對我說,“三千!一千五隻是免疫證明費。還有運費呢,倒爺來回的車費和花銷呢,攤到每個貴夫人身上,就算五百吧,三千賣給我,他還有一千賺頭。”
小張跟倒爺是朋友,所以他不願意把這樣詳細的成本核算告訴很多人。原因好幾層:貴夫人的售價在北京一直看漲,五千,八千,據說還能賣到一萬呢!露底價,對不起朋友,這是第一層。第二層,花高價買寵物的人,在北京城裏主要是歌星,影星,大款和傍大款的小密,這些人來錢容易,又不會花,十個指頭總不能戴十一個金戒指吧?兩個耳朵也不能戴三隻耳環,當然啦,兩條胳可以戴兩隻鐲子外加一隻手表和一條金手鏈,一根脖子可以戴兩根金項鏈……那也有個飽和的限度呀!所以隻好向自身以外發展擴張,花萬兒八千的買個貴夫人牽著遛大街,以炫耀自己的富足--可惜小張不願意與這樣的人為伍,還說他們是“貧窮的富翁”--有錢,沒文化,因此很少牽著瑪莉逛大街。第三層,小張自己屬於拿著工資掙稿費的階級,雖然有點兒閑錢,但是花三千塊買條哈巴狗也算過分了,既不能跟大款鬥富,又有點脫離工薪階層的群眾,所以他經常把可憐的瑪莉關在自家單元樓房裏,不事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