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國避開“天使”注滿了笑意的、秋波蕩漾的眼神,看了一眼班主任吳桐。吳桐翻了一個白眼,努努嘴示意馬衛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馬衛國側著身從女孩身邊擠了過去,生怕自己自己髒兮兮、汗津津的身體玷汙了那身幹淨的連衣裙。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一股淡淡的芳香鑽進了馬衛國的鼻孔,讓他覺得有點癢癢,情不自禁地聳聳鼻子,克製著沒有打出噴嚏來。直到多年後,那股逼人的青春氣息還留在馬衛國的記憶裏、夢縈中,他接觸過很多女人,嗅過從她們身上散發出的或淡或濃、或清新高雅或混沌庸俗的香氣,但沒有一種氣息能比得上“天使”身上散發出的那般美妙,令他沉迷令他懷念,經過歲月的潮起潮落、坎坎坷坷,依然固我。歲月的流逝讓他的外表變得滄桑變得堅毅,讓他的心變得堅硬變得冷漠,但每當那股氣息從記憶深處襲來的時候,還是會準確無誤地觸動他內心最柔軟的部位。

吳桐用眼神示意女孩到講台上做自我介紹。女孩沒有一絲羞澀一絲靦腆,大大方方從從容容地走到了講台上,平靜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高傲與自信。她很清楚自己來自一個這裏的每個人都沒有去過的大城市,見過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世麵,麵對一群土包子有什麼好緊張的呢!作為這座小城、這所學校、這個班級裏的一個匆匆過客,她願意留下自己的美麗、自己的笑容,為他們沉悶的、暗淡無光的生活增添一些絢麗的色彩。所以,她在潛意識裏把自己看做是一個光明使者,一個傳播福音的救世主。

“我是來自北京的楊朵朵……”一口悅耳的、流利的普通話讓在座的、滿嘴方言和髒話的同學們很羞愧、很自卑。清脆的、動聽的聲音撞擊著馬衛國的耳膜,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楊朵朵話音未落,馬衛國已經“噗通”一聲跌倒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個結結實實的屁股蹲摔得他呲牙咧嘴,全班哄堂大笑。馬衛國尷尬地撓撓頭,發現旁邊的鐵頭笑得前仰後合,馬上捏著拳頭對鐵頭示威,“下課以後收拾你!”

講台上的楊朵朵也被馬衛國的狼狽樣逗笑了,燦爛的笑容瞬間擊中了馬衛國,讓他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狼狽,同學們的笑聲變得遙遠而不真實,癡癡地望著講台上掩口而笑的楊朵朵。原來,笑可以這麼優雅、這麼嫵媚、這麼動人!

因為楊朵朵的存在,馬衛國覺得今天的太陽格外明亮格外耀眼,散發著勃勃的生機,他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明媚起來,歡樂在心底一波波地蕩漾開來。下課後,仨人來到操場上,乒乓球案子邊上圍著幾個初中部的小孩,鐵頭終於找到了可以顯擺自己的機會,牛哄哄地走過去,嘴裏吆喝著:“走開!走開!我們老大要打球!”幾個初中生看著比自己高半頭的高中部的師兄,麵麵相覷,無可奈何地離開了。仨人在搶過來的水泥台上打著乒乓球。

四化邊接球邊說:“我肯定她沒戴胸罩!”

鐵頭在旁邊觀戰,聽了四化的判斷,沒明白什麼意思,問:“啥?”

“楊朵朵。一包良友煙,賭不賭?”

馬衛國聽到這個名字時,身體僵了一下,麵對四化的抽殺沒有任何反應,球擦身而過。

四化看出了一些貓膩,嬉笑著說:“老大,你喜歡她?!”

馬衛國瞪圓了眼睛,欲蓋彌彰地嗬斥道:“放屁!”隨即也是一個幹淨利落的抽殺,但是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四化看著馬衛國,希望能從他的臉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馬衛國根本不給他破解自己心理密碼的機會,把乒乓球拍一丟,縱身跳上乒乓球案子,高聲道:“我低頭,向山溝,追逐流逝的……”

馬衛國再抬頭,發現四化和鐵頭早跑的沒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