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張奶粉廠的建立,對周邊經濟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特別是對於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轉變觀念、開拓創新帶了一個好頭。於是,鹹陽、禮泉、乾縣等地也先後建起了奶粉廠。奶粉廠增多,自然而然就牽扯到奶源問題。於是,各廠為了相互爭奪奶源,展開了一場空前激烈的“內戰”。

在建廠初期,張文遠早就意識到奶源的重要性。因為要提高奶粉質量,鮮奶便成了活水源頭,一旦斷奶,奶粉廠隻好關閉停產。為此,他以企業家特有的遠見和過人的膽略,在建廠的時候,便進行了大力宣傳。建成投產之後,又在加大宣傳力度的同時,全力培植奶源,鼓勵農民養羊養牛,並且製定了許多優惠政策。他視質量和誠信為生命,決不拖欠奶戶一分錢的奶錢。由於采取了許多行之有效的辦法,使奶源不斷擴大,為農民增加收入、發家致富創造了條件,達到了工農互利互惠的雙贏目的。奶源也由本地逐步向外縣拓展,以店張為中心,向東北的鹹陽、乾縣、禮泉等地發展,形成了一個規模較大的奶源網絡。所以,第二年生產奶粉89噸,第三年102噸,盈餘10多萬元,一躍成為鹹陽地區乳品企業的強戶。但是,到了1984年,奶源還是出現了供不應求的情況,年產猛然下降到60噸,一下子跌入低穀。

出現這種倒退現象的關鍵,就是因為失去了大量奶源。為了能夠正常生產,店張奶粉廠和周邊縣區的同行業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奶源競爭。

店張地處三縣交界,原本有著獨特的地域優勢和發展前景,但在鄰縣新建的奶粉廠相繼投產後,奪走了不少店張奶粉廠辛辛苦苦培植起來的奶源基地。而且,由於養羊養牛都是農民的自願行為,不屬於國家計劃,沒有嚴格的政策界線。所以,同行業之間為了自身的利益,爭奪奶源的現象日趨激烈,矛盾十分突出。今天我擋了你們的奶車,明天你又擋了我們的奶車,弄得行業之間甚至縣與縣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張。

當然,實行市場經濟,同行業之間互相競爭也屬正常現象。所以,張文遠對不斷失去自己培植起來的奶源基地心急如火,卻又一時無法製止目前的惡性競爭現實,更無法扭轉這種局麵。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極力發揮自己的優勢,從主觀努力上加大爭奪奶源的力度。於是,他一方麵盡力保護他們在外縣培植的奶源基地,一方麵進行戰略轉移,向興平的西南方向發展,培植新的奶源基地。他不僅跑遍了縣西南的田阜、阜寨、莊頭、豐儀、桑鎮、趙村、馬嵬各鄉鎮,同時把觸角伸向武功、楊陵等縣區,另辟蹊徑。

一天,他剛從桑鎮回來,副廠長就氣急敗壞地向他說:“禮泉的副縣長親自出麵,帶了他們縣上的公安幹警,收了咱們的奶車、奶桶,你說咋辦呢?”

張文遠一聽,立時一驚。他想,人家縣長都能出麵,矛盾一定激化了。但他冷靜一想,你們禮泉縣實行地方保護主義,並濫用權力,竟然動用公安幹警!我們售奶付錢,並非違法亂紀,憑什麼扣我們的奶車?如果我們收奶不給錢,或是虧待奶戶,那就是我們的不對。可我們到你們縣收奶,一來農民願意賣,我們願意買;二來我們既是為農民服務,又幫農民致富,你縣長不感謝我們,竟收了我們的奶車,也太低水平了!買賣自由,雙方自願,有什麼不對?難道你們禮泉農副產品就不在外地銷售麼?

張文遠越想越氣,便連夜跑到鹹陽、西安找了幾家新聞媒體,詳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第二天,記者就跑到禮泉縣,了解情況,並對被扣的奶車、奶桶進行拍照,並要求采訪那位副縣長。要問問這位副縣長同誌,限製外地企業在本地合法經商有沒有政策依據。那位副縣長這時才覺察到問題的嚴重性,一直沒敢出麵。

然而,新聞媒體的出麵,在權力麵前還是顯得蒼白無力。禮泉縣不僅扣車不還,反而變本加厲,態度更加強硬。於是,雙方都走了“氣門”,形成了劍拔弩張的對峙局麵。張文遠見軟的不行,有“禮”沒“兵”不行,便也依法炮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因為他早就知道,禮泉的奶粉銷售市場在東南方向,所以,他們銷售奶粉的車輛必須經過西蘭公路店張段過境。於是,他就派了兩個機靈的小夥子,交代任務說:“你們兩個啥都甭幹,就隻打聽禮泉奶粉廠啥時送奶粉。打聽好了,及時報告,誤了事情,辭退!”

通過整整40天的嚴密監視,小夥子終於回來報告:禮泉送奶粉的貨車裝好了。

張文遠不愧是個絕頂聰明而又膽大心細的人物,他學了禮泉的“先進經驗”,前邊有車,後邊有轍嘛!所以,他早就和派出所所長說明情況,一旦對方出車,在興平管轄派出所要扣空奶粉車,不要認為是攔路搶劫。於是,所長給縣局作了彙報,縣局又請示了主管縣長。主管縣長聽了事情的經過,也挺生氣。但他卻對公安局長說,都是兄弟縣區,又是毗鄰,一定要注意團結,更不能把事態擴大。要防止矛盾激化,絕不能直接參與矛盾事務。隻要把咱們的奶車要回來就行了,明白嗎?局長也挺聰明,立刻意會到主管縣長的意圖,便在這種保護地方經濟發展思想的激勵下,毅然出動了警力。

當禮泉縣的奶車通過店張路段的時候,張文遠帶了七八個工人一擁而上,司機急忙停車。押貨的人見狀,心裏一下明白過來,但卻束手無策,被強製把車開到店張,扣了奶粉車。

張文遠給司機遞支煙,說:“老弟,你也甭怕,這事跟你沒關係,我們決不會為難你。”他又轉向押貨員:“你是禮泉奶粉廠的吧?我們為啥扣車,你心裏明白。你回去給你們領導說,事情是你們引起的,矛盾是你們挑起的。我們的車不能進禮泉地界,你們禮泉的車當然也就不能進興平地區。我們也不想把事態擴大,隻要趕快把我們的車送回來,然後坐下來談談,看問題咋樣解決,怎麼樣?”

押貨員沒有辦法,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第二天中午,禮泉縣的主管縣長帶著奶粉廠負責人一同來到興平,興平的主管縣長以禮接待,並派人把張文遠叫來。

兩個縣長都在本縣主管工交,常在鹹陽開會,自然都是熟人。現在發生了這種矛盾,都是有些尷尬。張文遠一進主管縣長的辦公室,便成了縣長的“破柴墩子”。

“你是咋搞的!”主管縣長登時大怒,聲色俱厲地痛斥張文遠,“你張文遠本事大得很麼,權也大得很麼,竟然做通公安局的工作!擅自扣押兄弟縣的奶粉車,影響兩縣的關係,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力?你生產搞不上去,歪門邪道怎麼這樣多!現在福縣長來了,還不給福縣長賠禮道歉!”

張文遠心裏明白,現在隻能“演戲”,盡管各自都清清楚楚。所以,他脖子一梗,說:

“是他們先扣了我們的車,車要不回來,職工們的情緒大得很,說什麼的都有,直接影響著正常生產。實在沒有辦法,我才……”

“你還有理了?”主管縣長當然也是敲山震虎,“即就是人家做法欠妥,你也應該逐級反映,以便妥善解決,怎麼能采取這種行動?”說著,又給張文遠使個眼色,“你今天不給福縣長賠禮道歉,我就叫公社撤了你的廠長!”

張文遠故作委屈的樣子,看了主管縣長一眼,向那位縣長說道:

“福縣長,對不起,請你原諒。”

福縣長也不是傻瓜,他早就“已識廬山真麵目”,心裏很不痛快,但此時此景,他也隻能忍氣吞聲,“心中惱怒臉上笑”了。誰叫自己人先扣了人家的車呢?這時,也就連忙順梯下樓,裝作豁達的樣子說:

“算了算了,哪能全怪你呢。主要怪我沒有調查,聽了一麵之詞,請諒請諒。”他又轉向禮泉奶粉廠的負責人說:“以後要規範經營,公平競爭,不許再發生此類事情,影響兄弟縣區的關係。現在提倡市場經濟,外國的商品都能買賣,鄰縣的鮮奶就買不成,什麼邏輯!”

禮泉奶粉廠的負責人也和張文遠一樣,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又對張文遠笑笑,說:

“張廠長,我真服了你了。你們不但奶粉質量高,而且很會抓經營管理,以後,我們會常來領教的。”話裏充滿怨氣和嘲諷。

張文遠一聽,哈哈笑道:“哪裏哪裏!其實,這些本事還是學習你們的經驗,你倒這麼謙虛呀!”說得對方臉一紅,忙拱拱手,說:

“彼此彼此。”

各人“演”完了各人的“戲”,又經過協商,計算了雙方的損失,交換了車輛,方才了結了這場爭端。這天,縣長招待了縣長,張文遠把禮泉的同行請到店張,喝了一瓶子白酒,握手言和,交了朋友。

和禮泉的“奶仗”剛剛結束,又和涇陽縣展開了更大的“激戰”。

涇陽縣西北塬上的興隆鄉,是店張奶粉廠在前年就苦心培植起來的老奶源基地。當時養牛的人家極少,為了培植奶源,促進養殖業的發展,店張奶粉廠就自己出錢投資,為興隆鄉修築了一條沙石馬路,既方便了當地群眾的生活和生產,也利於奶廠收奶。並在當地設點,每天定時前來收奶,群眾非常高興。於是,養牛戶劇增,普及之快,影響之大,奶源之豐富,前所未有,周邊地區更為少見。但是,自從涇陽奶粉廠投產以後,這個興隆鄉便成了雙方爭奪奶源的重點陣地。

涇陽也是學了禮泉的“經驗”,由派出所出麵,強行扣了店張奶粉廠的奶車。張文遠一聽,立刻火冒三丈。傍晚時分,他借了一輛客貨兩用車,帶著一位副廠長,暗暗開到涇陽,在朦朧的月光下,察看了涇陽通往興隆的路線和地形。他發現西邊的拐彎處,是對方去興隆的必經之地。

第二天拂曉,張文遠挑選了十多個青年職工,交代任務。他說:“大家知道,昨天涇陽扣了我們的奶車,今天,我們就要搶他們的奶車。但我說明,第一,不準帶任何家夥,特別是棍棒鐵器;第二,叫大家去,也是虛張聲勢,震懾對方,不是真的打架動武,所以,誰要打人,特別是傷人,一切後果由本人負責,並立即解聘;第三,行動要快。聽清楚了沒有?”

職工們嘻嘻笑道:“廠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於是,副廠長張建民、賈可容帶隊,立刻上車,向涇陽方向駛去。到了昨晚看好的拐彎處,便都隱藏起來。當涇陽的奶車開過來時,剛一轉彎,店張廠的人一擁而上,攔住了奶車。由於對方沒有思想準備,更想不到興平敢在他們涇陽縣轄區攔車,所以,就被輕而易舉地“搶”了奶車,開回了店張。

隔了一天,涇陽縣公安局開來一輛警車,找到店張奶粉廠,因為張文遠不在廠裏,副廠長賈可容接待了來人。

“你們有啥事?”老賈問道。

“就是你們兩家奶粉廠相互扣車的事,”一位幹警輕描淡寫地說,“想請你們去鹹陽,一塊兒坐坐,相互讓讓,把問題協商解決了算咧。”

老賈見對方態度誠懇,又出於好心,便說:“張廠長不在,我去行嗎?”

“當然歡迎。”對方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說呢?”

“是呀,”老賈老實,經驗不多,便誠懇地說,“都是同行,又是鄰居,何必弄得劍拔弩張的。這樣不但影響了雙方的生產,也影響兩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