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湖北某地有家人過事,一家夥辦了幾十桌酒席,飲料確實是店張奶粉廠的小香檳,還有陝西某啤酒廠的啤酒。在開席之後,由於酒席上的菜肴不足,主家又叫人從當地市場買了一些豬耳朵、口條和其他熟肉,結果,有一部分人中毒。因搶救及時,未出人命。後來,當地衛生防疫部門卻隻把小香檳的廠家反映到陝西省有關部門,省上又通過鹹陽,一直追到興平奶粉廠。理由是:細菌超標。
興平縣政府見狀,不敢怠慢,連忙向縣領導彙報。領導慌了手腳,詳細一問,市打假辦公室主任姚某單方麵給鹹陽的有關領導彙報,擅自決定下令停產整頓。既沒有調查,也沒有鹹陽有關領導批字,便作出了幾條決定,結果,連奶粉生產也一並糊裏糊塗地停下來。
張文遠想來想去,覺得此事漏洞頗多,疑點不少。第一,他不相信小香檳會細菌超標。即就是細菌超標,對方的依據何在?第二,幾十桌酒席,既喝小香檳,又喝啤酒,又吃其他肉類,難道就和其他食物、飲料無關?第三,即就是小香檳應當停產,但和奶粉生產有何關係,怎麼一聲令下,說停都停,企業還有沒有自主權?
這麼一想,張文遠坐不住了,決心弄清楚事情的根底。他通過十多天調查,凡是西安、鹹陽和當地群眾喝過小香檳的人,全都安然無恙,就湖北的人會中毒?便請衛生防疫部門在鹹陽市場上對小香檳進行了抽樣調查,結果質量完全符合標準。而且,湖北人喝的啤酒裏,所含的細菌量卻超了幾十倍。同時,湖北衛生防疫部門所發過來的函件,竟然沒有蓋印章!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陝西有關部門接到湖北的來函之後,從省上到縣上,竟沒有任何人提出調查事實真相,便輕率地作出停產整頓的決定,實在太盲目了。包括新聞媒體,隻聽官方一麵之詞,隻看現象,不了解事情真相,便連篇報道,競爭“奇聞”,影響之大,損失之大,難以估量。
張文遠弄清楚了事情真相,掌握了有關證據,首先跑到有關新聞單位,他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地說道:“你們報道店張奶粉廠生產的小香檳致人中毒,請問,依據何在?你們調查過沒有?人家啤酒細菌超標幾十倍,你們為什麼不去報道?真實是新聞的生命。你們是專門搞新聞工作的,怎麼連這點常識也不懂?現在損失了幾十萬,誰來負責?”
新聞單位的人也覺得這件事情做得有些輕率,但還是為自己辯解道:“這也不能全怪我們。我們是根據鹹陽打假辦的材料報道的。也就是說,這都是有關部門提供的。”這麼一說,便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可是,你們為什麼不找當事人?為啥不到奶粉廠的生產現場采訪?為啥不到群眾中采訪?你們喝過多少小香檳,咋就沒有一個人中毒?人家的一張白紙條就把我們陝西人嚇得暈頭轉向,真假不辨,這還有沒有個原則!”
就這樣,張文遠和新聞單位的人吵了整整一個下午。臨到最後,新聞單位的領導說:“張廠長,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把最近在市場上抽驗的結果拿過來,我們再發一個小香檳產品質量合格的短訊,這樣,實際上就是為小香檳、為你們奶粉廠恢複了名譽,你覺得咋樣?”
“雨後送傘——頂個屁!”張文遠一想起20多萬元的巨大損失,直吸冷氣。他雙手抱頭,痛心疾首地說:“我們一家夥損失了幾十萬,誰負責呀!我們白手起家,職工們含辛茹苦,日以繼夜,加班加點,創下這點基業容易嗎?”說著說著,張文遠不由得傷心地哭了起來。
“是的是的,我們也非常同情。”新聞單位的領導說,“現在發個產品合格的消息,起碼還能挽回一些影響,我們也隻能做到這些了。”
見新聞單位的領導也有悔意,態度也誠懇,而且細細一想,他們也有苦衷。現在能發個產品合格的消息,也是起死回生的一個辦法,便點頭答應,告辭去了。
回到廠子,看到一片沉寂的景象,張文遠又一陣悲哀。他憤憤地暗下決心,一定要討回個公道!不討個公道,不討個說法,對不起職工!不討個說法,奶粉廠將會從此一蹶不振,甚至關門大吉,徹底垮掉!這樣,自己和職工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會付諸東流,而且落個慘敗的下場,在當地留下千古笑柄,千古罵名。
第二天,他又跑到鹹陽,去找祝新民市長。
當他走進市政府辦公室,不等他開口,就有人問道:“請問,你找誰?”
“祝市長!”他帶著明顯的不滿情緒,板著臉說,“我是興平店張奶粉廠的張文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市長彙報。”
張文遠大名已是家喻戶曉,特別是政府機關的幹部,對張文遠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了。這種廣泛的影響力,一方麵來自於他的創業功績和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一方麵來自於小香檳事件的負麵影響。辦公室的幹部連忙請他坐了,熱情卻又難為地說:
“真對不起呀,祝市長到省上開會去了。”
“好,”張文遠半信半疑,“牛”勁就來了,“我就坐在這兒等他。”
辦公室幹部互相對視了一眼,說:“可是,領導今天不一定回來呀。”
張文遠倔強地說:“你們也甭緊張。我等到天黑,市長不回來我就走,明天一早再等。明天等不回來,後天繼續。總之,非見市長不可!”
那位幹部苦苦一笑說:“你有什麼事情,能不能先向我們說說,也好給領導彙報,你說呢?”張文遠想了想,說:“也行。”便簡要地說了來意,那位幹部便向市經濟部部長李錦江作了彙報,李部長便把張文遠叫到他的辦公室,詳細問了情況。接著,又把當初辦理這件事的姚某叫來,向姚要有關證據。姚說,已經交給檔案局了。
李錦江部長立刻派人去了檔案局,調出了有關材料。李部長仔細一看,是湖北某防疫站的來函,的確沒有印鑒,也沒有市上領導批文,李部長生氣地說:
“究竟是怎麼回事?人家來張白條子,你就信以為真了?”
張文遠在親眼看到這張白條子後,再也按捺不住滿腔怒火,他指著那位臉色蒼白的幹部大聲罵道:
“你就是這種工作態度?簡直是把工作當兒戲!一張白條子使我們奶粉廠損失了20多萬元,又使我們信譽掃地,共產黨要你們這些幹部幹什麼!”
那個幹部已經大汗淋漓,十分惶恐,說他當時收到來函,見問題嚴重,立刻給主管市長作了彙報,主管市長當即口頭指示,下達了停產整頓和追查責任的決定,卻沒有簽字。我是依照領導的意圖在來函上作了記錄。
李錦江部長聽後,大為惱火,說:“你連個工作程序都不懂,還怎麼工作!主管市長沒有簽字,你就敢傳達?現在出了問題,是你負責,還是領導負責?”最後市上經過調查將這一事件的責任人打假辦主任姚某撤了職。
弄清情況後,張文遠召開了全廠職工大會,把整個事件的起根發苗、經過和後果詳細說了一遍,最後態度堅定地說:
“這次人為的意外事件,我們不僅損失了20多萬元,而且失掉了往日的信譽。可以說,損失十分慘重,這是對我們一個沉重的打擊。麵對現狀,我們奶粉廠到底怎麼辦?我們到底有沒有出路?”
全體職工鴉雀無聲,但每個人心裏,都像壓著一塊石頭,每個人都緊鎖雙眉,一臉憂鬱。張文遠繼續說道:
“現在,擺在我們麵前有兩條路,一條是關門停業,咱們各自背鋪蓋回家;一條是迎難而上,重振旗鼓,團結戰鬥,再創輝煌。現在,我就是征求大家意見,到底該走哪一條路?”
職工們沉寂了一會兒,便都低聲議論起來。突然,有位老職工大聲說道:
“當然是負重開拓,再創輝煌!我們從棉絨廠到奶粉廠,幹了快10年,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流了多少汗水,才創下這個基業,咋能眼看著關門散夥?跌倒了再爬起來,有啥了不起!”
“對,”職工們紛紛說道,“我們重搭台子重唱戲,挽起袖子再幹!”
“我們還有工廠,還有設備,還有百十號職工,怕啥?”
“關門散攤子,誰有臉回去呀?就是不怕鄉親們笑話,也不怕同行業笑話嗎?”
“受點挫折就散攤子,我們還有沒有一點誌氣?我們不回去,我們再幹!”
“對,我們再幹!”
張文遠感激地望著一張張熟悉的、憨厚的、激動的麵孔,心裏便有一股熱流在奔湧:多好的鄉親,多好的職工,多好的戰友啊!
“大家說得對!”張文遠大聲說道,“我們雖然損失慘重,人人心痛,但事已至此,悔也無益。隻有重新振作,才有希望!再說,沒有挫折,沒有失敗,就沒有動力,沒有進步。隻要我們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同心協力,迎難而上,就一定能夠渡過難關,幹出更大的成就!”他越說越激動,“我相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奶粉廠就不會垮!要我張文遠趴下,沒那麼容易!”他環視了大家一眼,信心十足地說道,“從明天開始,各就各位,正常上班。我們的龍頭產品,仍是‘桂花牌’奶粉!”
第二天,張文遠帶著會計去了縣農業銀行,向貸款處主任說道:“我們流動資金不足,能不能給我們再貸款10萬元?”
主任為難地笑笑,沒有答複。
“你放心,我張文遠說話算話,趕明年年底,保證還清所有本息。”
“我信。”主任微微一笑,“不過,奶粉廠元氣大傷,恢複起來有個過程,我擔心……”
“我說了,你不用擔心!”張文遠激動地說,“明年年底還不了本息,你拆了我的設備!”
“沒有那麼嚴重,”主任搖搖頭,“經過這次挫折,要重新起步,比初期困難更大。所以……”
張文遠急了,說:“這些我們心裏有數。沒有困難,誰都能幹。你說,給我們貸款不貸?”
主任想了想,說:“當然,有你張文遠,奶粉廠就有希望,這些我是深信不疑的。不過……”
“又咋啦?”
“我得請示行長。”
“那就去呀!”
主任遲疑了一下,便給行長辦公室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行長聽了,說:“奶粉廠的情況我知道。現在正處在困難之際,也正是需要我們支持的時候,明白嗎?你叫張廠長接電話。”
主任把聽筒給了張文遠,說:“行長請你接電話。”
張文遠接過電話,說:“行長,您好。”
“您好您好。”行長熱情地說,“請放心,農業銀行自始至終都會支持你的。先貸10萬,如果還有困難隨時再來。”
“謝謝!謝謝!”張文遠連連道謝。一放下話筒,這個40多歲堅強剛毅的關中漢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張文遠沒有被困難壓倒,而且,重新起步,跨度更大。到1986年,奶粉產量提高到160噸,盈餘22萬元,1987年漲到280噸,盈餘38萬元,已經大大超過了設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