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說:“性格決定命運。”這是對無數人生經驗的總結。盡管不少人在某種環境或特殊情況下,具有雙重性格,但歸根結底,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品質。這種個性品質是否和先天有關,各有各的說法。而張文遠的個性,並非來源於其父的血緣遺傳,而是在艱苦的生存背景下,與父親個性反向發展,也是一種影響吧。

前麵說過,張文遠的父親張誌俊,一生小心謹慎,懦弱無為。他對誰都唯唯諾諾,笑臉相迎,但誰也沒有把他當回事兒。他不占任何人一分錢的便宜,總是抱著“吃虧是福”的古訓,誠誠實實做人,老老實實做事,確是一個安分守己、循規蹈矩的農民典型。雖然缺少雄心壯誌,沒有大的抱負,但也不是一個不懂道理的愚昧角色。隻是缺少陽剛氣質,缺少膽量,缺少競爭精神罷了。如此,才常常受人欺負,正如人家常常說的“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真是令人可憐而又可悲,更使文遠有些“怒其不爭”的怨氣。加上窮困潦倒,無力創業,導致生活困苦,在忍氣吞聲、挨凍受餓、含辛茹苦中,度過了他62年的苦難人生。

父親懦弱的性格和苦難的經曆,激發了張文遠剛毅果敢的性格和自立自強的勇氣。他這種倔強耿直的個性,奠定了他有為人生的基礎。他光明磊落而不圖虛名,自我奮鬥而不攀龍附鳳,心氣凜然而不屈從權勢。

1974年,幹部隊伍嚴重缺人,為了補充幹部隊伍,各地都在突擊選拔幹部。當時選拔幹部的主要要求,就是思想好、根子正、立場堅定、有文化的青年積極分子。張文遠當時正在店張公社管理鄉鎮企業,論條件,比誰都好。而且精明強幹,又有組織能力,是同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經縣上派人調查、考察,張文遠自然被列入選拔之中。

然而,張文遠還是落選了。落選的原因恰恰和他的個性有關。因為當時的公社領導,原本對他印象不錯,也知道他是一個很有才華、很有前途的青年。但是,由於聽了背耳之言,便漸漸地疏遠了文遠。特別在選拔幹部進入關鍵時刻時,有人對他說道:

“文遠,聽說提幹的事這幾天就決定呢,你還不趕緊找領導,走走門子。”

“走啥門子?”張文遠坦然地說,“提幹都是由組織決定呢,咱自己跑啥呢?”

“有見麵之情嘛。”朋友說,“小錢買動帝王心呢。”

“甭說了!”張文遠倔強地說,“人得有自己的尊嚴。”他又盯著朋友說:“咱們也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結果,他真的被淘汰了。有人說,如果張文遠在1974年被提拔成國家幹部,今天他已經是一個職位不低的黨政領導幹部了。但他並不這樣看,更不後悔。因為他雖然和仕途無緣,未能謀一官半職,但卻成了一個著名的現代實業家,這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1990年,縣上把一批先進鄉鎮企業家轉為國家幹部,並在當地鄉鎮掛職,這無疑是對企業家的一種鼓勵,也說明了政府對企業家的關心、愛護和重視。於是,有一部分企業家便在當地鄉鎮當上了黨委副書記或是副鄉長之類,一時身價百倍,好不榮耀。因為有些企業家原本有錢,現在頭上又多了一道耀眼的光環,雖是兼職,畢竟步上了“官階”,可以權錢兼顧。

這時的興平乳品廠已經是全省同行業中的佼佼者,是全縣重點企業之一,成就之大,貢獻之大,可謂名列前茅。於是,張文遠自然也在掛職之列,明確要他擔任店張鎮副鎮長。但卻出人意料,他婉言謝絕了。他說:

“我的心思、精力和時間都用在企業上,掛個副鎮長不幹副鎮長的工作,不就成了虛名?群眾怎麼想?職工怎麼評論?圖這號虛名不是我張文遠的性格。”

這就是張文遠!這幾句話聽起來有些直憨,有些迂腐,甚至有些可笑。都什麼時代了,還是抱著那種古老的訓誡,還是那麼誠實,對事情還是那麼認真,似乎和現在的社會潮流不太合拍。

可是,張文遠的話卻在職工中、老百姓中得到好評。認為他的確是個實在人,是說實在話、幹實在事的典型。

張文遠倔得有些“傻”,也倔得令人尊敬。

是的,自覺謝絕當官,張文遠在這批企業家的隊伍中還是第一個。

連年來,凱達股份有限公司年產奶粉千噸以上,又在興平城西、302國道的黃金地段,新建了一座5500平方米的凱達賓館,擁有5000多萬元的資產。他自己也已成為省政府命名的農民企業家,並在社會上兼任了不少職務,獲得了不少榮譽。也就是說,他在1974年沒有被提拔,沒有進入國家幹部隊伍,“天命”決定他今生今世隻能獻身實業,而與仕途無緣。所以,當領導找他談話時,滿以為他歡喜若狂,並對他感激涕零,不料張文遠卻淡淡一笑,說:

“謝謝領導的關心。可是,我是個搞企業的,兼個行政空銜,還不是個虛名?如果要我放棄企業,改弦易轍,一心從政,我還真的沒有這種欲望。”

領導頓時一愣,說:“但是,既是兼職,這對於你發展企業不是更加創造了有利條件嗎?”

“搞企業憑產品,憑產品質量,憑企業信譽,不在你是不是國家官員。”

三言兩語,斬釘截鐵,不轉彎兒,實話實說。其實,他除了上述的理由外,還意識到一旦提幹,掛個什麼“長”的話,會招來許多非議。因為,他的企業享譽全省,年產值數千萬元,在外界看來屬於有錢人。如果從政必然就會陷入“買官”的社會輿論之中,憑你滿身是口,也是解釋不清的。果真這樣,豈不是“一世清白今喪了”?而且,“錢權交易”是當前社會最敏感的話題之一,也是人們最為憎恨厭惡的事情,自己何苦要為空頭官銜帶來毀譽之災呢?所以,張文遠洞明事態,明白利弊,不願意、也不會利令智昏,因小失大,給人們留下議論的口實。何況興辦企業以來,有黨的“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方針政策,有個人的奮發努力,終於衝破了地方上,特別是某些行政執法部門中個別人要挾和“執法”,硬是一步步發展起來,和乳品事業結下了不解之緣。其實,早在奶粉廠初步發展起來以後,就有領導不止一次征求過他的意見,問他願不願意從政,言外之意,就是願不願意當官,領導可以從中幫忙。都被他一一謝絕了。他笑著說:“我這熊脾氣當不成官。即是勉強當上,也是你嫌他不愛,惹得大家都不高興,何苦呢?而且,我覺得幹實業更具體、更實在。”有時候他也竟自好笑:過去每逢提幹就有人從中斷路,現在卻主動尋著要我升官,這說明了什麼?難道這就是“世事”麼?其中的奧妙他自然心裏明白。

不過,在當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方麵,張文遠仍有自己的正確理解。他曾當過縣、市政協和人大代表。他誠摯地說,這是黨和人民對自己工作的肯定,是對他為社會作出貢獻的一種褒揚,是對他張文遠的信任和鼓勵。既是一種榮譽,也是對他的鞭策。但是,他卻從不為此求人。組織叫當就當,不叫當也不爭取,一切服從組織的決定。當上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也不驕傲,當不上也不氣餒。

他說:“人,最寶貴的就是能在錯綜複雜的現實生活中有自知之明,既不怨天尤人,更能保持自己的氣節和人格的尊嚴。拍馬溜須,阿諛奉承,即使青雲直上,飛黃騰達,也是‘高處不勝寒’,遭人笑罵。”為此,他對自己如此要求,也給兒女們定下了四字方針:自我奮鬥!

按說,張文遠在興平已是知名人士,要為子女安排個工作,或是謀個什麼小小官銜,應該不是難事。可是,張文遠就是不幹!他有自己的個性和處世方式。

他曾對大兒子明軍說,“要想有出息,有作為,就必須好好讀書,上大學深造。隻有學到知識,有了專長,才有前途。隻有奮發,隻有拚搏,才有成就。我提早就告訴你,別指望我求爺拜佛,厚著臉皮為你走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