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決定,張文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將來的社會是高科技時代,是技能和人才的競爭時代。隻要有真才實學,走到天南海北也有事幹,有飯吃,有用武之地。沒有真才實學,就是尋情鑽眼找個工作,將來還是個“油葫蘆”,大事幹不來,小事不願幹;或是空懷壯誌,紙上談兵;或是遊手好閑,好吃懶做,到頭還是社會淘汰的對象,這不是好心毀了孩子一生嗎?
但是,張文遠還是一個非常講原則的人,隻要符合政策,應該爭取的,他當仁不讓,據理力爭。1989年,縣上領導曾在大會小會講,要為鄉鎮企業排憂解難,解決“農轉非”戶口,以示領導對鄉鎮企業的關心和重視,從而調動大家的生產積極性,拉動全縣經濟增長。而且,當年省上給興平批了150戶“農轉非”指標,縣上一家夥轉了近300戶,卻沒有一戶優秀鄉鎮企業家。對此,張文遠很有意見,就去找幾位已經遞了“農轉非”申請的農民企業家,一塊兒商量解決問題的辦法。
首先,他找到李廠長,說:“農轉非的結果公布了,又沒有咱們,你說咋辦?”
這位農村黨支部書記兼農民企業家苦苦一笑,說:“能咋辦?下一次再看吧!”
張文遠一聽就火了,說:“你還等下一回?我們這次已經是第三個下一回了!”
這位支部書記抱著頭,唉聲歎氣地說:“領導都拍了幾回胸膛了,說變咋就變了?不找吧,又等到猴年馬月……”他絮絮叨叨,話不切題,張文遠不耐煩地說:
“現在說這些頂用,我問你現在咋辦?”
支書毫無主見,望著張文遠說:“你說。”
“一塊兒去找領導!”張文遠斬釘截鐵地說,“咱不主動爭取,再等十年也解決不了!”
支部書記牙疼似的說:“行,我跟上。”
“好,你上車,咱們再去找老郭。”
找到老郭,老郭倒很幹脆,二話沒說,一同上車,向縣委馳去。
找到縣委書記,書記非常抱歉地說:“本來這次是要解決的,但事情非常複雜,而且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很大。你們為發展興平經濟作出了貢獻,這是人所共知的,比誰都應該提早解決。可是……咳!不過,你們放心,縣上會想辦法的。”
“對對,”李支書急忙說,“我們知道領導是有難處的,也是非常關心我們的。”
張文遠不耐煩地打斷李支書的話說:“省上給我們縣批了150戶農轉非指標,可縣上一家夥就批了300戶,把下一年的指標都提前用了,為啥偏偏沒有一戶農民企業家呢?”
“我剛才說了,問題很複雜。”書記說。
“問題複雜也許是事實,但我們這些同誌的問題到底咋辦?今年有沒有解決的可能性?如果沒有,如果領導為難,就先把我的申請退回來算了。”
“不要有情緒嘛!”領導笑了,“我剛才說了,我們會想辦法的。”
這時,老李見張文遠說話太衝,怕領導不好下台,連忙笑道:“領導既然說了會想辦法,就說明領導決心給我們解決,咋能要求退回申請呢。縣上人多口雜,領導要權衡各個方麵,也的確夠難的了。”
“這我承認。”老郭說,“可我們的問題,還請領導費心。”
“一定。”書記誠懇地說,“你們放心吧。”
就這樣,一個多月後,縣上又追加了十多戶農民企業家的農轉非指標,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張文遠說,任何事情都有個原則。該爭取的就要全力爭取,爭得名正言順;不該爭取的卻硬要爭取,這叫無理取鬧。這種個性突出了他閃光的一點,那就是捍衛了他的人格。這種個性和人格,既有傳統文化和傳統道德的積澱,又有現代觀念和公平意識的滲透;既突出了“凍死迎風站,餓死不低頭”的錚錚鐵骨,又表現了“宰相肚裏能撐船”的寬大胸懷。
有人說,世界上最寬廣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寬廣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廣的是人的胸懷。張文遠雖非聖賢,但他在某些方麵,的確勝人一籌。
早在1992年,張文遠依照中共中央頒布的《股份製改革條例》,去找縣上領導,要求把奶粉廠作為股份製試點企業,得到縣委、縣政府的支持。經縣體改辦等部門清理了原廠的集體財產,理順各種關係,奶粉廠便率先成為全縣第一個股份有限公司。這種體製的變革對企業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轉折,企業可以在董事長的領導下,以法人代表的身份,獨立自主地按照股東們的意見發展企業,進行決策。於是,張文遠運籌帷幄,首先調整了內部機構,一次就免去了三個副廠長,讓他們在公司所屬部門任職,獨當一麵,以求更大發展。比如,他把老張派到榨油車間,並撥周轉金5萬元,但是,半年以後,老張卻一事無成。與此同時,他把老賈派到商貿公司,也撥周轉金5萬元,不料老賈卻把商貿公司的工作交給別人,自己沒有直接管理,花去了3萬元,結果也是令人大失所望。
對此,張文遠非常惱火。因為不僅花了錢,賒了本,更嚴重的是白白浪費了半年時間,又使職工們養成了自由散漫、精神不振、缺乏責任心的不良作風。他把二人叫來,分別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老賈自覺愧疚,無顏上班,便自動“解甲歸田”,回家務農。
張、賈二人都是棉絨廠的老職工,也是奶粉廠的“開國”元勳,曾和張文遠、蒙萬和、王玉武、武彥海、賈可榮、陳正、賈玉璽、豆啟雲、魏建飛、魯天亞等老同誌們在一起,茹苦含辛,克難攻艱,不怕雨露風霜,不避酷暑嚴寒,經曆了坎坷與失敗的考驗,為奶粉廠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次雖然失職,有損企業和個人形象,但張文遠仍本著“其才可用”的原則,經過一番深思以後,毅然登門二次邀請,讓他們總結經驗,從頭開始。
賈可榮細高個兒,看似靦腆,卻有經銷之才。這次失職,給企業造成一定損失,經張文遠批評,很覺慚愧,有心繼續上班,一時卻抹不下麵子;不去上吧,且不說自己經濟收入大減,奶粉廠又是他發揮才智的用武之地,那裏有他的事業,更因在廠多年,已有深厚感情。所以,他雖然身在家裏,心卻仍在廠裏。於是遲疑不決,進退維穀,便覺心神不安,煩躁不已。妻子見狀,也抱怨他說:
“張廠長隻批評了你幾句,又沒辭退你,你就跑回來不幹了,你跟誰憋氣?你咋不想想,人家把廠裏的半麵家當交給你,結果咋樣?你對得起誰?你不認錯,還硬氣地蹲在家裏,你是給企業添彩了還是爭光了?”
老賈煩躁地說:“去去,你知道啥!我是沒臉上班,還有啥資格憋氣!”
“既然知道,咋不去給張廠長認個錯?”妻子勸道,“世上能行的人多的是,廠子離了你,地球還不是照樣轉?可你離開了廠子,有你娃吃的虧!”
“我知道。”老賈說,“我不是不想去,隻是……”
“隻是抹不下你那麵子?”妻子帶著諷刺的口吻說,“娘呀,你還愛麵子?咱一個農民,能有多大的麵子?麵子能值多少錢?你不主動去,難道還候張廠長三顧茅廬呀?”
正當賈可榮舉棋不定的時候,不料張文遠卻一步跨進他家的大門,登時弄得夫妻倆手足慌亂,十分激動。
“張廠長來了,坐坐。”還是妻子機警,連忙招呼,又是遞煙,又是沏茶。
張文遠落座後,望著隻是苦笑的賈可榮說道:“可榮,我今個來,就是問問你,你是要我三請諸葛呢,還是另有高枝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