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姑娘是我朋友圈中的一朵奇葩。
有句話說“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姑娘”兩個字似乎總是和“水靈”“青春”這些詞聯係在一起,阿飛顯然不在這個範疇之內。
她在一家雜誌社做編輯,閑時也寫寫八卦專欄,專欄中總是自稱“本姑娘”。社裏一個沒長什麼心眼兒的小姑娘見了,忍不住對她說:“阿飛老師,您以後可不可以別自稱‘本姑娘’啊?”
小姑娘這話說的,明顯是提醒她歲月不饒人啊。
阿飛心裏“咯噔”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笑眯眯地回答:“我們樓下三歲大的BB仔,見了我仍然叫姐姐呢。”廣東這邊有個風俗,不管你年紀多大,沒結婚的一律叫哥哥姐姐。
從此以後,任憑她再把“本姑娘”三個字掛在嘴邊,沒有人再敢挑半點刺。
說不清她有多大了,有類女人就是這樣,過了三十歲後年齡成謎。阿飛來自雲南的一個少數民族,人長得精瘦,平常披紅掛綠,喜歡色彩豔麗的服飾,皮膚曬得微黑,一身亞熱帶的高原風情。
這樣的身材打扮經得起老,就像她的雲南老鄉楊麗萍一樣,過了某個年齡,時光就對容顏失去了效力,出現在人前永遠是那個樣子。隻有和新鮮麵孔對比時,才會覺出她們確實不年輕了。楊麗萍的參照物是小彩旗,阿飛姑娘的參照物是她女兒。
她女兒已經念初三了,儼然已是大姑娘的模樣,活脫脫一個青春版的小阿飛。母女倆感情很好,阿飛經常帶著女兒隨一幫驢友去爬山、旅行、做素拓,玩得花樣百出。國產電視劇裏的單身母親總是滿麵愁容地望女成鳳,阿飛可不這樣,玩兒似的就把女兒帶大了,還帶得特別開朗,眉宇間一片舒展。
女兒運動棒、口才好、愛交際,就是成績差點兒。可是阿飛並不在意,她覺得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就挺好,也不奢求她將來有什麼大出息。
阿飛姑娘結婚結得早。
少數民族好像都這樣,流行早婚。
她大學一畢業,就穩穩當當地分配到老家政府,緊接著就穩穩當當地嫁了人。一年後又有了女兒。
丈夫是機關的同事,長得體健貌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為人老實誠懇,對她特別好。阿飛說:“年輕時虛榮心強,找對象不看別的,就希望找個個子高的。”她本身一米六八,婚後兩個人走在街上,都是高高的個子,男的帥氣女的漂亮,誰見了都會多看兩眼。
可日子久了,她逐漸發現,走出去好看並不足以構成婚姻的全部。婚姻裏總還要有點兒別的什麼東西,比如說可以在一塊兒聊天,可以一起牽著手去遠足。
女兒六歲那年,她對現有生活的厭煩到達了頂點。工作還是那樣,清閑得要命,每天就是喝喝茶看看報紙。老公呢?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早上起來送女兒,讓她在被窩裏麵多睡會兒;冬天不讓她沾冷水,連內衣內褲都給她洗好了。
這樣的生活,談不上不好,隻是無趣,無趣到了她想逃離。
她執意要離婚,丈夫吃了一驚,懇求她說:“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我可以改啊。”
阿飛搖搖頭說:“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排除萬難總算離了婚,除了女兒她什麼都沒要。丈夫說要把房子給她,她說:“不用,反正沒打算在這裏待了。”
她辭了職,帶著女兒坐上了來廣東的飛機。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坐飛機。丈夫,現在應該說前夫了,一直送她們到機場。
多年以後,說起她的這位前夫,阿飛姑娘還是有點兒歉意,她說:“後來再也沒有遇到過像他那樣對我好的人。”
“後不後悔?”
她笑笑說當然不。
一個單身女人獨自帶著個孩子,又要找工作,又要照顧孩子,開頭肯定挺艱難。
可是阿飛提起那段日子,總是輕描淡寫,說沒吃過太多苦。其實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來廣東換了兩個城市好幾份工作才安定下來,一開始住在租來的平房裏,台風天房子裏滿屋都是水,換了別人,早和女兒抱頭痛哭了。阿飛沒有哭,而是用鍋碗瓢盆和女兒在房裏玩起了水麵漂流的遊戲。直到後來她們搬進了自己買的房子,女兒還對這段經曆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