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蚌殼的季節則最好是秋天割稻的時候。田裏的水已經放盡,蚌殼們害怕毒日,一個個鑽進泥巴裏,但卻在泥巴表麵留出了一個個像女性生殖器那樣的小洞(恕我粗魯,但實在沒有比這更形象的比喻)。孩子們準備一根削好的竹片,很容易就可以將它們挑出來,往往是大人們在前麵割稻,孩子們就在後麵挑蚌殼,同時一邊拾稻穗,蚌殼稻穗都裝在腰裏係著的魚簍裏。運氣好的話,一個下午可以挑到滿滿的一簍,再加上一兩斤稻穗。蚌殼可以煮食,稻穗可以換麥芽糖,都是讓孩子們高興得合不攏嘴的事情。蚌殼的食法跟田螺差不多,也是先用水煮,待蚌殼開口,再把肉挑出來或炒或煮,味道不亞於田螺。到城裏之後,隻吃過蛤蜊(此物台灣尤多),但蛤蜊比起我們鄉下的蚌殼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僅個小,味道之鮮美也似乎不如遠甚。隻有在歐美海邊常常可以吃到的mussel(據說即中國廣東人吃的蠔,也有人說不是蠔,而是青口,蠔的英文是Oyster)差可媲美。
摸小魚的最佳季節則是冬天。要在夜裏進行,且必備兩樣工具,一是用鐵絲編的吊簍,裏麵放滿上好的鬆木(即鬆油很多的那種)片,用火點起來不怕風吹,這樣才可以用來照見水田裏的小魚。另外一件工具,是在一個長條的竹片(竹片取其有彈性,木頭則不行)的頂端釘上兩三排釘子,釘尖向外,看起來像個放大了百倍的牙刷。冬天的夜間,魚兒們常常靜靜地懸浮在水中,孩子們(當然也常常有童心未泯的大人)提著鬆火照明的燈籠,在田塍上一邊走一邊觀察,看見了魚,便用手中的鐵釘製成的大牙刷猛地啄下去,再挑起來,那可憐的小魚就被釘在十字架上(罪過罪過,阿門!),再用手取下,放在魚簍裏就成。這種捕魚的方法雖然殘酷,卻也有樂趣,跟獵人打獵差不多。用這樣的方法當然也可以捉到泥鰍,但我印象中捉到泥鰍的機會遠比捉到小魚的機會少,也許泥鰍比較怕冷,冬天不大出來活動吧。偶爾還可以捉到黃鱔,不過千萬要注意的是別把一條水蛇當作黃鱔,那就有點不妙了。
抓蝦子則要用別的辦法。蝦子通常躲在田邊的草叢裏,或者小河邊的洞穴裏,要用一種又像魚簍又像畚箕的工具,慢慢靠向岸邊,然後用一種特製的竹耙去攪動,那暈頭暈腦的蝦子們就在渾水之中誤撞到魚簍或畚箕裏。俗話說“渾水摸魚”,但以我童年的經驗,說“渾水抓蝦”可能更貼切一些。
這些童年的樂事,青年時代還常常想起,最近卻有很久沒想過了,難道真如孔子所說“甚矣吾衰矣,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了嗎?有時看著孫輩玩拚圖、玩電腦、看卡通、開遙控小汽車,覺得比自己小時候實在有錢得多,但卻並不羨慕。一代有一代之風華,也一代有一代之遊戲,真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如果讓我選擇,在遊戲方麵我還是覺得抓魚摸蝦要有趣得多。當然,餓肚子是不要的。
2009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