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著一輩子沒坐過的高級馬車，帶著半車的東西，風風光光地回了家，自己家的那條騾子就綁在車後。街坊鄰居看見我們卸車的時候那一包包的東西，嘖嘖驚歎著，眼中全是豔羨的光芒，嘴裏卻說著酸話。
一個聲音大些的被我耳朵尖聽到了——“不就是仗著有好親戚嗎，我大姑姐的姨姥姥的表外甥還是***的族人呢……”我向出聲的那邊瞪了一眼，心說誰仗著有好親戚了？將來我自然是靠自己的，就你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無論帶回這麼多東西來別人怎麼想，我們家是非常高興的，比過年還高興！我得到了更多的零花錢，也開始有跟我年歲差不多的小子靠上來跟我套近乎了。
我沒對他們多笑臉迎人，但是也沒冷淡過誰，大部分男孩子們卻對我的觀感變好起來，有時候我說句什麼話他們也大抵肯聽，我便時常把一些前世小時候種田、養牲口的竅門交給他們——雖然他們也都是老莊稼把式了，但是前世我們種田那會的經驗還是比他們多著幾百年的時間積澱，水平還是比他們強些的。結果不知不覺間我在村子裏的威望已經強過我父親了。
接下來的幾年我沒再跟姥姥去賈家。姥姥上次去本是好意去謝的，結果被她們誤認為我們又是去打秋風的，再去人家給錢的話是收不收呢？因此隻在過年的時候讓阿發哥送點禮過去，也不過是鄉下的野意兒罷了。
我就一年年這麼過，眼看著賈家由盛極逐漸衰敗下來。除了上午上學、晚上溫書，我下午仍舊空出時間來做自己的事。我時常偷偷跟阿發哥進城賣藥材。我們早已打聽好了城中各大小藥店的掌櫃人品，還有他們進貨渠道和銷售狀況什麼的。我隻選那為人實誠的，藥材流動量大的，這樣能做得長久，如果我能提供的藥材質量好，也能酌情提高些價格什麼的。
我爹他們一直以為我不過是貪戀城中的繁華，所以才一再流連。不過他也不太在乎，反正我進城也從來沒跟他要過錢，而且村中的孩子們都是野慣了的，家裏又不需要我做活，隻要我書念得好就什麼都可以忽略過去了。
每年黑山村送年例的隊伍都會從我們這過。我們這是進長安城最後一個村子了，再往前都是些散戶，烏進孝烏莊頭都會帶著壯丁們在我們這休整一晚再進城。這是一份外財，隻管給他們預備一晚睡覺的地方和好飯好菜，滿村都能把買年貨的錢賺回來一小半。
那年他們卻直到臘月二十二日才到，說是路上大雪封山耽誤了。我們還以為他們今年不來了，村裏還有不少人等著靠這份外財過年呢。
因路上時間太長，很多活物都已經沒了聲息。烏進孝住我們家，聽說我爹跟璉二奶奶還是親戚，他也訴起苦來，說年成如何如何不好的話。“……從三月份下雨，接接連連直到八月，竟沒有一連晴過五天的！九月裏一場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裏地，連人帶房並牲口糧食打傷了成千上萬呢！可是，寧國府主子怎麼會管這些？今年的東西不如往年的多，銀子也少了一半，若非怕珍大爺發怒，我何苦七十多歲了還跑這一趟？不過求他看著我這張老臉罷了……”
我爹連連點頭，也跟他訴說自己命運多不好什麼的。我從我爹開始說起就覺得膩歪，出門去跟烏進孝的兒子聊起來。聽得他擔憂那些活物的事，我道：“我們這附近的山上倒還有些沒冬眠的野物，隻是我們這前兩天也下了雪，不說去了能打到打不到，就是你出高價也未必有人肯去的。不過秋天的時候有幾戶人家獵得東西挺多，也有養起來沒吃了賣了的，我帶你去問問，若他們肯賣，也省得你這樣愁眉苦臉的。”聽得這位烏大叔連連點頭感謝。
走了兩三個村子，找了十幾個獵戶，隻買到活白兔四對、黑兔四對，還有一對山雞，一對小鹿。其餘家養的雞、鴨、鵝也找莊稼人養的換了添補了死的缺，又購置了些別的東西，補在單子上，至少看著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