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回想起母親(1 / 2)

1997年7月間有兩件大事--香港回歸祖國;七七盧溝橋事變,全國人民奮起抗戰60周年紀念--這使我常常回想起自己的母親。

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盧溝橋隆隆的炮聲。那時我還不滿6歲,是北京師大附小一年級的學生,正值暑假,隻見大人們往窗子上粘牛皮紙條,防備炮彈震碎的玻璃傷人,還掛起了棉門簾兒,說是可以擋住彈片飛進屋裏。除此之外,市民們就再沒有別的什麼防禦措施了。不久,我在胡同口看見了過傷兵,市民們爭著給傷兵送茶水,送雞蛋,還上前攙扶,拉起人力車把傷兵送往醫院。媽媽說,這是宋哲元將軍率領的二十九路軍,在英勇抵抗日本鬼子。

夜晚,爸爸到小床邊親吻我和弟弟,把我弄醒了,爸爸說,“乖,聽媽媽的話!”說罷提起一隻小皮箱,媽媽就匆匆地把他送出了四合院。後來我才知道,爸爸跟著他任教的大學連夜撤退到南方去了。

月底,日本兵進了城,媽媽不讓我和弟弟出四合院。秋後複課,校門口掛上了膏藥旗,強迫我們給它鞠躬。不久又來了日本教員,規定我們一律學日語,不準說自己是中國人。我母親是北平第38小學的校長,那邊的情形也一樣。她憤然辭職,也叫我退學,含著眼淚說,“不當亡國奴!就在家,媽教你。”

我的生母李靜軒,是北平第38小學校長。

我母親畢業於天津女子師範專科學校,曾任南開中學美術教員。父母都是教書匠,他們的共同心願,就是拿我當實驗品,進行智力早期開發。媽媽給我製定了讀書計劃:5歲上小學,10歲上中學,16歲上大學,20歲去美國留學,24歲獲取博士學位。這個計劃她對我講過多次,還說,隻要我做到了,弟弟也就能做到。這種望子成龍的親情,既深且重。可惜,當我剛剛讀到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被迫退學了,媽媽怎能不傷心落淚?

二舅一家人從河北省農村逃到城裏來,跟我們住在一起。二舅說,日本鬼子在農村燒殺掠奪,輪奸婦女,無惡不作,農村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媽媽說,日寇在城裏雖然有所收斂,不公開殺人,但是進行經濟、文化侵略,奴化教育,同樣是暗無天日啊。每天夜晚,他們都偷偷地收聽武漢電台的廣播,媽媽還經常叫我起床,學唱廣播裏的《義勇軍進行曲》,又把歌詞抄下來,教我讀寫: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這年冬天,媽媽帶著我和弟弟,逃到天津英租界,然後搭乘招商局的輪船,經青島、上海、廈門、汕頭,來到香港。一路上,有兩件事我印象特別深:媽媽的心情很好,常領著我在甲板上,或在客艙裏,給乘客們唱《義勇軍進行曲》;再就是每到一地,媽媽都帶我上岸看看,給我講當地的物產、地名、曆史故事,“咱們地大物博,萬眾一心,中國不會亡!”如今回想起來,這真是一門愛國主義的地理課呀,使我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