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拉米老太太是在深圳,作為一個新人,我被另一部門的老油條同事Yefa使喚去周末加班,工作內容就是陪同被公司邀請去深圳訪問的這位老太太。去機場接機之前,我問老油條指示牌之類的細節,他說:“不用,你就看到最胖的那個就是了”。
於是我就一臉怯生生地迎來了胖胖的黑人老太太拉米。老太太實在胖得厲害,她的體型在黑種人、白種人裏倒是很常見,但在亞洲人中幾乎沒有,連行動都有些艱難。不過她的來頭可不簡單,她是尼日利亞聯邦政府通訊部的法律顧問。本來吧,法律顧問也沒啥實權,但我們的項目中有一個直接有著生殺予奪大權的大叔,暫且稱他為老托吧,這老托比我那同事還要老油條,不僅老油條,還綿裏藏針、笑裏藏刀,我們在項目上可沒少吃他苦頭。但是說來也奇怪,一物總有一物降,老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偏偏隻聽幾句拉米老太太的話。
於是,我們把拉米老太太像菩薩一樣供著。
我已經記不清那幾天我帶著老太太在深圳幹了些什麼,總之應該是鞍前馬後、噓寒問暖,隻記得最後在餐廳裏吃飯的時候,老太太開始向我傳教——她是一個虔誠得不能再虔誠的基督徒。那會兒我還完全不能適應尼國英語的濃重口音,像聽天書一樣被傳傻了眼,隻盼望趕緊結束這晚餐。
後來老太太離開中國回去了,過了一段時間,我也去了陌生的尼國。在那裏,沒有經常見到拉米老太太,倒是時不時就得和老油條一起去見老托,求著他在各種單證上簽名。老托對我們自然還是百般刁難,在他氣派的辦公室裏,看著老油條一時賠笑、一時佯怒,也真是夠不容易的。有時候我們實在被老托折騰壞了,動則千萬美元的回款,領導又以“天”為單位要求到位,就隻好去向拉米老太太求助,看她也不像個女強人的樣子,可隻是跟老托輕描淡寫說幾句,老托就給我們放行了。
聖誕節前,老油條帶我去拉米老太太家裏送禮物,那是我第一次到老太太的家。在尼國由於治安、疾病等各種問題,我們的活動範圍基本被限製在駐地,對於老太太家的方位完全沒有概念,隻是回想起來,怎麼都不像是一個聯邦政府官員的住宅。那是郊區一個不起眼的小區,樓與樓之間的地麵是裸露的泥土,偶爾長一兩棵木瓜樹、香蕉樹,一套兩居室的公寓,有點昏暗,布置也不算好。在隨處可見貧民窟的尼國,這房子肯定不能算差,但是跟老托以及其他許多客戶的家,也完全是不能比。
拉米老太太一個人住在阿布賈,她走來走去地給我們倒水拿點心,身軀笨重得就連走路都有些艱難,我默默地看著,突然有點心疼。老太太極力邀請我和老油條來她家過聖誕節,本來我挺心動,想看看本地人是怎樣過聖誕節的。但老油條嬉皮笑臉地悄悄告訴我:“老太太有個兒子,工作在南部港口城市拉各斯,看來她是想收你做媳婦。”我被他噎死,便拒絕了拉米,隻在駐地過了一個十分無趣的聖誕節。
跟老托的項目後麵的進展倒是越來越順,款也回得差不多了,新的項目一個接一個,我們跟拉米老太太的交集也就越來越少。再過了幾個月,我離開尼日利亞回到中國,從此再也沒回去過,工作轄區也調動了,新的客戶一茬接一茬。
有一年夏天我回中國總部開會,突然接到中西非銷售部門某領導的消息,說拉米來了深圳,提出要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