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候在心裏想,我們家的小朋友還真是很可憐,幾乎沒有去過動物園,哪怕是去有著全美最好野生動物園的南加州聖地亞哥旅行,我們的行程中也沒有去園子裏看動物這一項。
這樣的狀況,隻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在肯尼亞生活過半年的娘。
我還記得初到肯尼亞的第一個周末,時差都還沒倒過來,高原反應都還沒消退(是的,我很衰,在海拔兩千米不到的地方就有高原反應),清晨大早起床,一路昏昏沉沉地離開內羅畢駛往南部的安波塞利國家公園(Amboseli),遠還未進公園大門時,路邊出現了兩隻長頸鹿,正伸直了脖子在吃金合歡的樹葉。在圖片上見過千百次的這幅畫麵,瞬間就將頭昏腦漲的我帶入一路驚歎的清晰裏,那是人生第一次,關於動物的震撼。
車停在公園門口買票時,我注意到路邊的一棵並不太高大的樹,樹枝縱橫,幾乎都沒什麼葉子,但是就那麼小小一棵樹上,竟有幾十個鳥巢呀!有時候一根細小樹枝的末端,竟然連著三個小鳥巢。如果將那些鳥巢想象成果實,必定是一場沉甸甸的豐收,壓彎了枝頭。
車駛進公園之後,一路出現的動物開始刷新我此前關於動物的貧瘠的想象力,小沼澤裏一群粉色的火烈鳥優雅地站立,斑馬、角馬、大象,還有不知名的白色水鳥,都在附近,互不幹擾,融洽共處。幾隻土狼從我們的車旁經過,匆匆地向荒野遠處的海市蜃樓跑去,鬼鬼祟祟的樣子,活生生幾個《愛探險的朵拉》裏的搗蛋鬼。一隻鴕鳥就在我們車前橫穿過馬路,那樣巨大的身軀,原來能夠走得那麼快。車窗外也有白骨森森,巨大的動物頭骨,是另外一些生靈曾經生長於斯的證據。
這是在乞力馬紮羅雪山腳下,幸運的大晴天能夠看到雪線以上,雪山之神在金合歡樹頂上露出她的白色花環。海明威雖然隻來非洲旅行過兩次,但他第二次去時已視之為回家。他是否真的見過那隻死去風幹的豹子?他寫乞力馬紮羅的雪時,是否也在懷念著他曾經俯瞰過的這片土地?
我還記得在馬賽馬拉的廣闊草原上那成群結隊的羚羊和角馬,凱倫在《走出非洲》中描寫它們“好像是各種各樣的動物玩偶,擺在深綠色的桌球台上”,長頸鹿在它們身邊吃樹葉,斑馬突然出現在路旁邊,就在馬賽人的小屋院落前後,如無人之境,讓人一瞬間以為這就是馬賽人圈養的馬匹。晾曬在屋外的馬賽人特有的紅格子布和院落附近斑馬的黑白條紋的組合,那真是一幅奇異又美麗的畫麵,背景是蔥蘢草原,如黛青山。
坐著吉普車在馬賽馬拉草原的深處探尋,獅子媽媽帶著小獅子在車窗外幾米遠的地方曬太陽,懶洋洋的愜意,我們這些吉普車裏的直立動物們,它們看都不屑於看一眼,隻有矮灌木叢裏的老年雄獅,對,就是真正被作為獅子典型標誌的那種有著金色鬃毛的雄獅,或許能跟你有片刻的目光對視,讓你感受到它的威風凜凜。
還有一家小獵豹寶寶呀,在豹媽媽的帶領下,就躺在我們的吉普車前嬉戲,就像我們人類的媽媽和孩子那樣,親親、舔舔、抱抱。夕陽將草尖兒也染上了一層金色,我們就停在豹子前好久好久,看那甜蜜蜜的畫麵。有一隻淘氣的豹子對我們也有興趣,走過來,趴到了我們的車窗上,兩隻尖利的爪子就搭在我身旁的窗玻璃邊,我們之間的距離隻有20厘米。此前我曾探身出去拍照,這會兒慶幸自己關上了車窗。
我還記得納庫魯(Nakuru)的湖邊,那是人類文明起源地的東非大裂穀裏的一個湖泊,全世界有60%的火烈鳥生活在那裏。我還記得,車泊在湖邊的草原上,我沿著車輪的痕跡真正走近湖岸時,納庫魯湖和它久負盛名的火烈鳥,是怎樣震撼而夢幻地出現在我的眼前。那時天色已近黃昏,天氣並不很晴朗,湖麵上的雲層厚厚地壓著,藍色的湖水上有些綠色的水草,湖岸四周是寬廣的綠色草原,草原的盡頭是黛色青山,那些粉色的鳥兒成千上萬地集中在一起。近處的鳥兒能看到的大多站在淺水中,彎曲著長長的頸項在水中覓食,姿態極為優雅。而遠處,就隻能看到半個湖麵全是一片粉色——如果我的女兒見到那一幕,這個最愛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啊,一定會激動得尖叫——如此溫柔的女兒家顏色,集中在一起卻又如此壯觀。因為是在暮色中,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我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好像是站在童話夢境裏,身邊的沙地上,到處是粉色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