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佩斯,素昧平生的嗬護(1 / 3)

那年六月,我本來在捷克,卻由於一些原因必須去一趟土耳其。訂好機票後通知土耳其辦公室的行政,回複說“土耳其辦公室現在不負責項目之外的人員接待,如果需要,請讓×總郵件特批”。

我的上司小溪對我說:“我幫你跟×總打個招呼吧?”我想了想,覺得接送住宿都是小事,決定不要走什麼特批流程。小溪跟我再三確認,我堅持自己可以搞定,於是她囑咐了幾句,最後說:“反正女孩子出門在外,能不吃苦的,就盡量別吃苦。”

這句話在當時並未給我太多感慨。捷克的項目正在緊要關頭,我以為自己很重要,所以給自己安排了一趟非常緊張的行程,周六中午十二點去機場,下午六點到伊斯坦布爾,周日白天辦事,周一淩晨三點離開伊斯坦布爾,六點一刻到布達佩斯,先去辦公室找秘書取一份文件,再去辦事,十二點結束後直接去火車站回布拉格。

當我把行程確定以及相關文件都準備好之後,心裏其實是有點小小得意的,像個逞強的小孩子,覺得我能夠將這些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有種獨自走南闖北的滿足感,接送住宿算什麼,我自己都能搞定!

於是,當我降落在伊斯坦布爾並坐上出租車之後,車窗外掠過伊斯坦布爾的夏日黃昏,藍天白雲,紅頂屋在夕陽下閃著金光,整個世界都明媚耀眼。上一次來伊斯坦布爾的驚鴻一瞥留給我對這個城市的美好印象仍在延續,我忍不住想要大叫出來,我愛伊斯坦布爾!

明媚心情並沒有延續多久——四十分鍾之後出租車仍在高速公路上行駛,我要去的地方在亞洲區,我打開地圖,盤算著怎麼都應該上橋過海峽了,但此時路邊甚至開始變成密密的叢林,幾次看到路標,發現我們一直在開往安卡拉,而且司機拒絕還給我寫有地址的紙條,我一打電話他就回過頭來詭異地笑——我開始擔心起來,他不會把我賣了吧?

總算過橋了,博斯普魯斯海峽蔚藍壯麗,真是一幅人間宏景,我卻在右邊車窗外看到地圖上根本沒有的另外一座吊索橋,這令我的方向感以及安全感完全被破壞,電話那頭的土耳其同事不知道我走的這條路,也判斷不出我在哪裏。我一個人在車上愈發緊張,手心冒出汗來,我開始思考:假如真的遇到危險,我該跳車,還是怎樣……

當然最後我還是安全到達了目的地,不然現在也不能在這裏寫故事,不管什麼原因出租車司機將我帶出伊斯坦布爾,終究還是帶回去了。但這樣一場小驚嚇,讓我不得不改變原本周一淩晨三點去機場的計劃,決定提前出發,哪怕要在機場的長椅上等一夜,也比淩晨三點在兩邊都是密林的高速公路上奔馳讓我心安。

於是,一個人在伊斯坦布爾的夜幕裏又出發了,攔了一輛出租車開始講價,司機不會講英語,比畫了半天以為溝通清楚了,然而車行一半,又到了兩邊都是密林的路上,他回過頭來,坐地起價。除了答應我還能怎樣?來時陽光燦爛,此刻一輪彎月。

感覺很不好,鬼使神差,將銀行密碼等重要信息通過短信發給蒙先生。他很驚訝,以為我發錯信息。我平淡地說:“沒什麼,想起來了而已。”他於是“哦”一聲,說:“那我繼續加班去了。”

我在夜色中的出租車上,頃刻間被一股委屈淹沒。

我問自己,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如此所謂的堅強獨立,深夜異國的出租車上也不需要人擔心?遙遠的記憶中那個什麼都不會做的嬌弱姑娘,哪裏去了?三年前第一次獨自出行雲貴高原,每一程都有朋友幫我安排好一切,隻不過最後大白天回到深圳謝絕了朋友去接機的好意,便在日記中大讚自己堅強獨立。這幾年走非闖美,一直為我與日俱增的獨立和堅強而驕傲,但仍有這樣的時候,我在陌生的黑夜裏獨自行走,為這種變化感到悲哀。

到達機場,在空曠的大廳裏遊蕩,穿著裙子,沒有辦法躺到長椅上,不過反正也沒有睡意。值機櫃台還未開放,長夜漫漫,有足夠多的時間讓我胡思亂想,那一些委屈並沒有消退,反而變得更加清晰起來。我想起一些舊日朋友曾經對我說的:“你是個生活在童話當中的人,如果有人能夠將你完完整整保護起來,不用接觸現實世界,你就會很幸福,否則你就得一次次地碰壁,然後自己學會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