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果然臉色不好,窩在榻上,眼神含著淚光。李世民這幾日與武媚娘的一舉一動都被徐慧看在了眼裏。“徐姐姐。”武媚娘因酒麵色緋紅。徐慧忙擦了眼淚:“你來了,不是與大家在後苑喝酒麼?”
“是喝了兩杯,聽說姐姐身體有恙,過來瞧瞧。”武媚娘說。“妹妹,姐姐我……”徐慧拉過武媚娘的手,吱吱唔唔不知該說些什麼。“徐姐姐,姐姐用情之深,再見到聖上與旁人……,自然有切膚之痛。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常年都是姐姐勸媚娘,媚娘今天卻要勸姐姐一句。姐姐說過,傾慕陛下,因為他有一代明君的品格,有踏平天下的氣度。正是因為如此,他的感情,不可能隻屬於你或者我,或著任何一個人。”武媚娘許是喝了酒,話多了些,直了些。
“這我知道,我傾慕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聽了武媚娘的話,徐慧心思卻未轉圜。武媚娘好奇起來:“什麼原因?”徐慧又是少女懷春之態:“自古三皇五帝,妻妾成群,無不**。當今聖上卻與先皇後結草銜環,伉儷情深,二人琴瑟和鳴,留下佳篇無數。皇後抱恙多年,陛下下旨藥王孫思邈走遍名山大川,采藥覓方,甚至為皇後親自試藥。後待皇後故世,陛下悲痛不已,不畏“夫不祭妻”的禮數,多次大舉祭奠。雖有三宮六院,但重新立後之事,從未提起,可見沒人能取代長孫皇後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身為帝王,卻有這樣的專情,才是讓徐慧傾慕至今的緣故。但今日見陛下與妹妹眉目傳情,徐慧不是為自己難受,卻是為心裏的那個人。”
“沒想到姐姐竟還隱著這層心事,莫說是帝王將相,就是俗世裏的男人,又有哪個能專情一生。姐姐怕是誤聽人言,想得岔了。”武媚娘對徐慧所言倒不信服。徐慧兀自說著自己的心事:“世人都傳,當年先皇後愛聽古琴,陛下就常常在甘露宮親自撫一曲《鳳求凰》聊表衷腸。徐慧這才日夜苦練琴技,希望有朝一日能撫慰聖心,也許某一日能成為陛下口中的‘佳偶’‘良佐’。”
原來《鳳求凰》並非指的武媚娘,看來是自作多情了。武媚娘頓覺自己是長孫皇後的替身,對李世民剛剛泛起來的情愫因此減了大半。武媚娘起身踱在窗邊:“文人墨客最愛傷春悲秋,編一些帝王將相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掌故,套在淫詞豔曲裏,好抒懷他們的鬱鬱不得誌,恰好若有哪個紅顏看到了,不免心為所動。像姐姐這樣的閨閣小姐不經世事,都中了他們的毒了。”對武媚娘所言,徐慧隻有半信半疑。
隻見武媚娘推窗道:“徐姐姐,快看啊,外麵下雪了。”鶯鶯燕燕在雪中嬉戲,熱鬧非凡。武媚娘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徐姐姐,看這雪景如此喜人,別想心事了,隨媚娘出去賞雪吧。”
徐慧裹著衣服踱到窗邊,打了一個寒噤:“我怕冷,還是不去了。你想去就去吧,順便到花圃幫我折枝梅花回來,插在瓶中,看著好,也給這屋子提提生氣。”因雪景怡人,武媚娘一下子興奮起來,快步出門道了一個好字。“別急,披上鬥篷再去。”徐慧怕她著涼喊著。
晉陽公主的坐榻上鋪滿了白紅梅花花瓣,蔚為壯觀,她身體一側排著一排空籃,身體另一側放著一排裝滿花瓣的彩籃。李世民、李治站在屋內。李世民饒有興致地看著晉陽:“晉陽,這些都是大朝會上撒過的花瓣,你重新拾起來,是要做什麼用啊?”
“我把它們重新拚成冬梅啊。”晉陽挑出一些花瓣擺在梅枝旁。李治撲哧一笑,晉陽不以為意。李世民也笑了:“花與花枝一經扯斷,就再也連不起來了。否則,這世間花朵,隻要種出來一次,就可以永世留香了。”晉陽放下手中花瓣與籃,邁腿起身,站到李世民與李治麵前:“這個道理,我明白。父皇請問,這父女之情,是否也像花瓣一樣,隻要扯開就再也連接不起了呢?”
見女兒振振有詞,竟是話中有話,李世民一愣,一時不知從何回答。“晉陽已經聽太監說了,鬆讚幹布已經送來了聘禮。今天父皇和哥哥一齊前來,想必就是為了和親一事。晉陽不想遠嫁,如若父皇決意相逼,晉陽也定會從命。但從此,晉陽的心也會像那離了枝的花瓣,再難續上父女之情。”說完晉陽盯著父皇待他回複。
李世民帶著李治來晉陽宮,正是為勸說此事而來,沒想到晉陽直接捅破,這令李世民非常尷尬:“晉陽今日這一番話,父皇真覺得你是長大了啊。”晉陽:“父皇,晉陽不願長大,願意永遠留在父皇身邊,做父皇的小公主。”一時之間,李世民不知道說什麼。晉陽眼淚瑩瑩,投入李世民懷中:“父皇……你真的不要我了?”
李世民看了看李治,希望他接上話茬,替自己解圍。李治跨步上前,抓起晉陽的手:“晉陽,父皇對你一直寵愛有加,疼愛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與你斷絕父女之情呢。”李世民點點頭,神情放鬆。“那九哥為什麼明明知道我不願意遠嫁去那苦寒之地,幹嘛還隨父王來這裏強勸。”晉陽習慣性的噘起嘴,讓父子二人一陣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