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衝進門便跪下:“請陛下贖臣下不請而入之罪。啟稟陛下,父親,長樂公主的風疾犯了,上不來氣,似非常凶險,父親要不要去看看。”李世民一聽便問:“怎麼?朕的長樂怎麼了?駙馬前麵帶路。”
長樂公主是李世民與長孫皇後的嫡長女,貞觀七年,便嫁與了長孫衝為妻。李世民特別鍾愛這個長女,出嫁之時不惜違製加倍賜予嫁妝,還被魏征參過一本,可見李世民愛女心切。隻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眼前的長樂臥在病榻前呼吸困難,似哮喘病發的樣子。一丫環在她身後撫著她的背,輕輕的拍著。一名長孫府醫官似早已見怪不怪,幾根銀針遊走在公主右臂太陰肺經之上。此時公主已經完全吸不上氣,麵色發青。醫官突然一針紮入右手的少商穴,登時鮮血留出,長樂公主這才渾身一鬆,呼吸逐漸平順了起來。
李世民慢慢開門,將這一幕都看在眼裏,心中一酸,站住不動,丫環醫官雖不認識李世民,但看見長孫父子跟著李世民身後,想來必是尊貴客人。長孫使眼色示意丫環醫官出門回避。二人彎腰行禮,隨後出屋。長孫父子沒跟著進屋,在屋外把門帶上。李世民走到病榻前,用憐惜的眼神望著長樂。
長樂這才注意到:“父皇!”
長樂公主寢室外,月色有些昏暗不明。長孫無忌與長孫衝恭謹矗立。“從今日起為父命你緊閉門戶,陛下對我已經不若從前,此時咱們隻有獨善其身。隨時小心陛下也有可能對我們長孫家發難。”長孫無忌經過剛才一番對話,心裏已多了盤算。長孫衝寬慰道:“父皇不要多慮,我們與陛下的親厚怎是韋家可比,文德皇後雖已大行,這不是還有長樂公主麼。”
長孫無忌不接話,問道:“褚大人呢?”“已從後門送出。”長孫衝雖不及父親,但處理起事情來也是一板一眼。長孫無忌問:“他聽到了多少?”長孫衝晃晃頭:“應該沒有什麼。”長孫無忌微怒道:“應該是個什麼回答,弄清楚再回稟我。”
長孫衝自知失言隻道了一個是字便不再言語。
長樂斜臥病榻,嬌喘連連道:“出嫁之前,父王已經給了兒臣足夠的疼愛,女兒並無再多奢求。現在,兒臣心中隻有一事相求,望父王恩準。”李世民平素最愛這個公主,此時見她一病若此,心裏十分難受隻說出“你講”兩個字來。
長樂道:“長孫大人、駙馬,都對李家忠心耿耿。兒臣也聽聞因立後之事,鬧出很多閑話。長孫父子平日裏議事,並無避諱於我,駙馬還常問兒臣意見。以兒臣之見,長孫一家忠心耿耿,並無野心。世襲刺封之事,長孫大人抗詔不遵,想必是惹父皇生氣了。其實兒臣明白,長孫不願眾臣世襲刺封,正是為做個表率,以免父皇聽進讒言,將權力、國土分給外人,希望陛下不要怪罪他們,況且兒臣如今已經這般模樣,更不願離開京城,遠父皇而去。不知父皇可能答應兒臣,不再與長孫大人計較?”
李世民見長樂公主氣若遊絲的樣子,心中難忍:“放心,你說的這些,朕都會考慮的。”
長孫府外燈火通明,比平日顯得更亮。王德手牽著馬韁,恭敬地等在那裏,邊上是戒備的羽林軍手持宮燈。隻見李世民一人雙手背後闊步在前,神情悵然走出大門,後長孫無忌,長孫衝帶家丁等眾人恭送出來:“臣恭送陛下回宮——”
長孫雖畢恭畢敬,但話音中還是能感到些許慌張遲疑。李世民走下台階停住腳步,仍然雙手背後,但未回身,隻是頭向右下稍稍一偏,悻悻地扔了一句:“好生照顧長樂!”便上馬揚長而去。
黎明之前,掖庭宮**,大風呼嘯,明月高懸。那口枯井邊竟有一個徘徊的白衣身影。隻見月光所照之處,井口之下有銀光一閃,此白衣女子定睛一看,原來白日被燒得殘笛未墜井底,竟掛在半米處的藤蔓上,此女心下一動,疾跑回前庭。
白衣女入門之後未點燭火,卻就著月光摸出剪刀,將挽床帳的銀鉤拆下,又疾步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