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帕斯卡
人的精神中如果有濃烈柔美的部分的話,那麼這就是愛情。控製著這種濃烈柔美感情的是純粹的、上等的、高雅的、理性的活動……女性希望看到男性心中的濃烈柔美之情,我認為這是能夠俘獲女性之心的最關鍵的一點。
如果以同一種觀點看,人的精神會疲勞衰弱。所以,盡管希望愛的歡樂是穩固的、長久的,但有時也有忘卻愛的必要。這不是犯了不忠實的罪,不是因為另有所愛,而是為了恢複可以更強烈去愛的力量。這是無意識地發生的。精神自然而然地趨向這樣,人的本性期望如此,命令人們如此行動。不過,正是這一事實,常常導致人的本性的悲慘結果。
在缺乏表露自己感情的勇氣時,愛的歡悅之中既有痛苦,又有快樂。為打動無限尊敬的人而製訂各種行動計劃時,那是一種怎樣狂熱的迷戀啊。每天苦苦思索尋找表明心跡的方式,而且為此浪費了應當同所愛慕的女性相敘的時間……
如此發展下去,這種充實感有時會凋萎,而且得不到愛情之源的灌溉,於是可悲地衰竭。心被與此相反的種種感情所占據,被割裂得百般零亂。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使其照射到一線希望之光,情緒無論低落到何等地步,仍然可以激起以往那樣的高潮。婦人有時就是以這種遊戲尋求歡樂的……
我們可以看到,在戀愛時,自己似乎與以往判若兩人,並且深信所有的人都會感到這一點。但是,沒有比這一推理更錯誤的了。不過,理性由於為感情所蒙蔽,並不能做出完全可靠的判斷,而且總是處於波動之中……愛的道路越長,感情敏感的人越感到歡樂……
世上有需要長期持續地進行追求的人,這就是感情敏感的人;也有不能長期禁受等待的人,這就是最粗獷的人。精神敏感的人愛得持久,得到的歡樂也多;粗獷的人愛得急切而自由奔放,愛的完結也早早降臨……
在愛情中,沉默優於言辭。無話可說,本非好事。但拙於言談,則會給對方造成更深的印象,這就是所謂無言的雄辯。所愛慕的男子遜於言辭,在其他方麵卻才氣橫溢,會以此而完全征服女子。口才無論怎樣敏捷的人,也有這種敏捷恰好消失的情形。所有這些,都沒有一定的規則、是未曾經過深思熟慮而發生的。因才能而征服對方的,也並非事先有所謀劃……
有人曾說,戀愛時,無論財產、父母、友人,都會完全置於腦後。我讚同他的意見。崇高的愛情來自內心深處。由於愛情深入內心,於是認為情人以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精神因為被愛情所控,擔心與憂慮也沒有滲透的餘地。愛的激情如果不是這樣狂熱,就不能稱得上美好。所以,戀愛者連世間的傳言也不放在心上。他清楚,這一行動是基於正當的理由,因而決不應加以指責。於是他激情充溢,以致無隙認真思索……
偉大的靈魂,並不是愛得最頻繁的靈魂。我認為它應當是愛得最強烈的靈魂。對於偉大的靈魂來說,熱情的狂潮是必需的,它會震撼靈魂,並使其得到充實。不過,偉大的靈魂一旦開始戀愛,其愛的方式就超乎尋常的熱烈……我的愛
□[法國]加繆
我對生活的全部的愛有兩種:一種是對於可能逃避我的東西的悄然的激情,一種是在火焰之下的苦味。每天我離開修道院時,就如同從自身中掙脫那樣,似在短暫時刻被留名於世界的綿延之中。我那時會想到多利亞的阿波羅那呆滯無神的眼睛或紀奧托筆下熱烈而又遲鈍的人物,而且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原因。直至此時,我才真正懂得這樣的國家所能給我的東西。我驚歎人們能夠在地中海沿岸找到生活的信念與律條,並為一種樂觀主義和一種社會意義提供依據,在這裏人們的理性得到了滿足。因為最終使我驚訝的並不是為適合於人而造就的世界,而是這個世界卻又向人關閉。不,如果這些國家的語言同我內心深處發出回響的東西相和諧,那是因為它使這些問題成為無用的,而不是因為它回答了我的問題。
在伊比劄,我每天都去沿海港的咖啡館坐坐。五點左右,這兒的年輕人沿著兩邊棧橋散步。婚姻在這裏進行,全部生活也在這裏進行。人們不禁想到這裏存在某種麵對世界開始生活的偉大。我坐了下來,到處都是白色的教堂、白堊牆、幹枯的田野和參差不齊的橄欖樹,一切都在白天的陽光中搖曳。我喝著一杯淡而無味的巴旦杏仁糖漿。我注視著前麵蜿蜒的山丘,群山向著大海緩和地傾斜。夜晚正在變成綠色。在最高的山上,最後的海風使葉片轉動起來。所有的人在自然的奇跡麵前都放低了聲音,以至於隻剩下了天空和向著天空飄去的歌聲。這歌聲像是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在這短暫的黃昏時分,有某種轉瞬即逝的、憂傷的東西籠罩著,而且這種東西並不隻是一個人感覺到了,而是整個民族都感覺得到的。至於我,渴望愛如同他人渴望哭一樣。從此,我似乎覺得我睡眠中的每一小時都是從生命中竊來的。或者可以這樣說,是從無對象的欲望的時光中竊來的。我靜止而緊張,沒有力量反抗要把世界放在我雙手中的巨大激情,就像在巴馬的小咖啡館裏和舊金山修道院度過的激動時刻那樣。
我清楚地知道,我錯了,並知道有一些規定的界限。隻有在這種條件下,人們才能從事創造。不過,愛是沒有界限的,如果我能擁抱一切,即使擁抱得笨拙又有什麼關係?在熱那亞,我整個早上都迷戀於某些女人的微笑,但我現在再也看不見她們了。無疑,沒有什麼更簡單的了。但是,我那遺憾的火焰並不會為詞語所掩蓋。我在舊金山修道院中的小井中看到鴿群的飛翔,我因此忘記了自己的幹渴。但是,我又預感到幹渴的時刻總會來臨。致約瑟芬
□[法國]拿破侖
一
1976年4月5日阿爾本加
此刻是午夜後一點,人們送來一封信。那是個噩耗,肖維陣亡了,令我傷痛不已。他是我們的軍需司令,過去你曾在巴拉斯家裏見過他。最最親愛的,此刻,我需要有人撫慰我,我惟一的安慰是給你寫信。思念你,你是我道德意識的北極星,是可以托付我全部苦惱、憂患的知心人。
什麼是未來?什麼是過去?我們又是什麼?這個團團封住我們、不讓我們探索那個未知世界的神奇的層層霧氣又是什麼?我們誕生了,我們活著、我們又死去,一輩子處處都包圍在神秘和奧妙裏。難怪神甫、占星術者以及江湖醫生都吃這一行飯。他們利用我們這個弱點,任意擺布我們,操縱我們的想象力。
肖維死了,他生前敬愛我,他對國家鞠躬盡瘁,貢獻巨大。他最後一次捎信說要來與我聚會。這是真的,我眼前就有他的影子,它在戰士中間遨遊,它在空中佇立,它的英魂出現在滾滾硝煙之中——這是我天命的先兆和征象。不過,我真傻,為一個朋友如此哀傷。誰說我不會為無可挽回的損失灑淚呢?給我來信,我生命之魂。讓每個信使、每次郵班帶來你的信,否則,我真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