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滿十八歲了,愛情依然在遠方,我隻好踮起腳,努力伸長脖子,眺望遠方。遠方一條小路彎彎曲曲,仿佛傳來渺茫的歌聲……今後看人要清楚點,不要太善良了,這種錯,不要再犯了。

愛情過去式

□[中國]羊子

一切都是在北方這所迷人的大學校園裏發生的,故事中不知事的女主角是我。

如果按心中夢想的那種類型去對照,那麼,他絕對不是。照他對自己的評價是:一頭帶有人性的狼。狼叫楚峰。從名字可以看出,他是南方人。

所有的一切皆因一個桃色事件。稱它為事件,是因為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接受的重型毀謗。毀謗我的人是一個追求著眾多女孩最後又把目光投向我的所謂詩人。詩人在沒喝酒時對他人說我和他在公元年月日進行著事……

大姑娘落下這種新聞怎麼了得?溫柔的我也做一頭獅子狀闖進了詩人房間,詩人麵色土紅,邊答邊退,縮成牆角一隻“臭蟲”。在事情進展到高潮階段我飛快地抓起桌上一隻漱口缸,堅定地砸向牆角,詩人腳邊一把嶄新的吉他發出了沉悶的音響。

“大家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要再去傳播那些謠言。都散開吧!”一個高亢堅定的男聲在我身後恰到好處地響起,一個必要的總結性發言,這就是楚峰。當我回頭報以感謝的笑時,他又及時地說了句話:“我是你老鄉,有事盡管找我。”

如果說這個時候我還是以一個純老鄉、純老兄的目光來看待他的話,作為他透露的神態卻是閃爍的,多情的。老鄉通過不懈努力,最後終於當上了我們的指定班長。於是我們走得近的幾位同學決定到學校的便民服務店慶賀一番。幾碟小菜,幾瓶啤酒,一番豪言壯語。滴酒不沾的我被一次性塑料杯裏的黃湯衝擊著,頭暈糊糊地被攙扶到宿舍。兩人一間的宿舍好寬敞,另一伴兒有事不在,我倒床就睡。頭真昏,四肢發痛,眼睛睜不開……朦朧間我感覺到有某種東西靠近了我,一陣酒氣迎麵撲來,我感覺到了這是一張臉,兩瓣濕熱的唇貼近了我,我感覺到是有人企圖吻我。

人說醉酒的人也是清醒的一點沒錯。我不知哪來一股力氣,一巴掌煽過去,張開眼就瞧見楚峰紅著眼坐在我床邊。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那麼容易動感情,或者說會演戲。楚峰接下來的一番表白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我最不善於的就是拒絕,實踐也證明,這是不聰明者的行徑。我婉轉地說了幾句話,假裝體力不支,就叫上幾個同學把他給送了下去,我想,大概酒醒後他就全忘了,明早一切都會恢複正常的。可第二天完全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樣風平浪靜,楚峰儼然一副拋頭顱灑熱血,一定要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架式。他早早就敲開了我的房門,祝我早安,拿走了我的熱水瓶,送來了一盒早點。以後的幾天天天如此,我快招架不住了。閑言碎語已經起來了,我決定要找他好好談一談。還是在我的房間,我邀請了同房間的好友助陣,打算把這檔子事了結。當我鄭重其事地說出了想說的話後,桌上的刻刀已被楚峰拿起,他問我,是不是一次機會都不給我?我沉住氣點點頭說:“這都是為了我倆好!”

刀子瞬間把他的左手背劃開了一道口,血流了出來,在我的桌上、地上,宣告了一個鬧劇的開始。我低下頭,什麼也說不出來。如果說當時是害怕讓我輕輕顫抖的話,那麼現在回想起來,惟一的感覺就是想笑。一個男人,在沒有其他本事征服一個女人時,大概隻有自殘和威脅是他最後的武器。而這一招,往往會在善良的未經世事的女孩身上奏效。楚峰說他沒有我會枯萎的,會死去的。他說這話時的神情極其認真、嚴肅。我很害怕,很怕這完好地存活了二十來年的生命就毀在我一念之間。我禁不住想到了他那住在離我家不太遠的辛勤勞作的父母,還有他慈祥的爺爺奶奶……我的心軟了,無形中被他向我表白的美麗的言語給圍困了。

大學校園裏不乏成雙成對的,但是校規上又明文寫著:在校學生不得談戀愛。恰恰頂頭上司朱老師精通條令,忠於職守,終於在晚飯回來途中撞見我們並肩而行,她找了個機會逮住我,對我進行了深入而細致的思想教育。臉皮薄,沒有受過批評的我,恰逢楚峰聞訊趕來之時流下了羞澀的淚水。誰知這下鑄成大禍,楚峰三步並作一步走,衝開辦公室大門,對受到驚嚇的女班主任進行責難。責難之詞極端尖銳,其中還包含了一段經典的愛情宣言:我!楚峰。今生非羊兒不娶,非羊兒不愛。誰也不能欺侮羊兒。再讓我看到她掉淚,我將與你勢不兩立!

就這短短幾十字已足夠奠定我與班主任之間的水火關係。因為這,現在朱老師見到我臉上還凍結如冰。也正是因為這一次,我們的戀情被迫發展,勢如破竹,外界宣揚得沸沸揚揚。

我不知道,戀情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因依戀而生情?楚峰對我照顧得很是周到,充分體現了一個大男子的小溫柔,這一切有時也難免激發我些許感動。雖說我們還未走到一起就做鳥獸散,但我們之間的確產生過一種真情,甚至稱做愛情(短暫的)也一點不過分。現在當我回顧起那一段相處時光,雖然會因耽誤了學業而心存懊悔,但埋也埋不掉的是其中確實有過的那一種曇花一現式的美好感覺。後來我用一首詩表達過那段經曆,其中前兩句是:有一種心情/被鬼火點燃。

歡樂是極其短暫的。幾乎還沒來得及細細蓄藏,就被生活剝開了最真實的一麵。我和楚峰太不合套了,但他卻要求我跟他思想一致,言行一致。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自由和壓抑。他過目我的每一封來信,他檢查我的每一封回信,他按期搜索我的抽屜,他要我做到目不斜視卻又對其他女孩的舉止放肆,他成天呆在我的房間不顧及我的名譽,他家境不佳卻又拿著我的錢充實門麵。盡管楚峰仍一刻不停地在我耳邊吹著蜜風,但那再也不會讓我輕易地感動和溫暖。我想到了擺脫,而且這個念頭愈來愈強烈。我很努力地找準一些機會來進行我的計劃,可每次的結果都不能如我所願。戀愛仍在繼續,我的脾性越來越差了,我發現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那時我經常想,愛情真是這麼痛苦嗎?如果是這樣,我寧願沒有。

寒假回家了。我把這種鬱悶帶到了父母親的眼中。見到父母,我哭了,戀愛已經讓我失去了勇氣。弄清了來龍去脈,爸爸運籌帷幄,要我招來了不遠的他。

楚峰來了,看得出很是忐忑不安。我依爸爸所言回避了,呆在房間等待著事情的結果。三個小時過去了,已到了晚飯時間卻沒人去弄飯,媽媽和爸爸都在客廳裏做著楚峰的思想工作。時間走得是那麼的緩慢而生澀。

終於有人來光顧我了,是媽媽。她要我去那邊,說是楚峰最後有幾句話要和我講。我跟在媽媽後麵“嗒嗒”地走進了那間煙霧彌漫的客廳。楚峰直勾勾地盯著我,我看到他的臉漲得通紅,眼睛浮腫。

“我隻問你一句話,你還愛不愛我?”

“不愛了。過去了。現在隻是同學,老鄉。”

“如果我把那些毛病都改了,成為你喜歡的那種呢?”

“不可能的,我們原本不是一對。”

“好,我記住了這句話。那你也記住:是你,讓我打一輩子光棍的!”

不可能。我在心裏默默地說。

楚峰狼一樣地衝出了我家。據他自己後來說,他走了一夜,哭了一夜,站在湘江大橋上時,就差一點沒往下跳。我想,如果他果真是楚峰,那就不會跳下去的。那是我醒來時得出的結論。爸媽沒有跟我說起過多的談話情況,隻是告訴我,今後看人要清楚點,不要太善良了,這種錯,不要再犯了。

寒假過後我如期回到了學校,感覺一陣輕鬆。過去的一切就好像真的全都過去了。再見楚峰時,他已恢複了元氣。不同的是,身邊伴著一個年輕的女孩,陌生的麵孔上露出幸福依戀的笑容。樂觀者和悲觀者之間的差別十分微妙:樂觀者看到的是甜甜圈,而悲傷者看到的則是甜甜圈中間的小小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