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百姓的忍耐性,這裏麵包括韌性和惰性,雖然很大,卻也有個限度。“狗急跳牆”,何況是人!到了現狀壞到怎麼吃苦還是活不下去的時候,人心浮動,也就是情緒高漲,老百姓本能的不顧一切的起來了,他們要打破現狀。他們不知道怎樣改變現狀,可是一股子勁先打破了它再說,想著打破了總有希望些。這種局勢,規模小的叫“民變”,大的就是“造反”。農民是主力,他們有他們自己的領導人,在曆史上這種“民變”或“造反”並不少,但是大部分都給暫時的壓下去了,統治階級的史官往往隻輕描淡寫的帶幾句,甚至於削去不寫,所以看來好像天下常常太平似的。然而漢明兩代都是農民打出來的天下,老百姓的力量其實是不可輕視的。不過漢明兩代雖然是老百姓自己打出來的,結局卻依然是一家一姓穩坐江山;而這家人坐了江山,早就失掉了農民的麵目,倒去跟讀書人一鼻孔出氣。老百姓出了一番力,所得的似乎不多。是打破了現狀,可又複原了現狀,改變是很少的。至於權臣用篡弑,軍閥靠武力,奪了政權,換了朝代,那改變大概是更少了罷。
過去的時代以私人為中心,自己為中心,讀書人如此,老百姓也如此。所以老百姓打出來的天下還是歸於一家一姓,落到讀書人的老套裏。從前雖然也常說“眾擎易舉”,“眾怒難犯”,也常說“愛眾”,“得眾”,然而主要的是“一人有慶,萬眾賴之”的,“天與人歸”的政治局勢,那“眾”其實是“一盤散沙”而已。現在這時代可改變了。不論叫“群眾”,“公眾”,“民眾”,“大眾”,這個“眾”的確已經表現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從前固然也潛在著,但是非常微弱,現在卻強大起來,漸漸足以和統治階級對抗了,而且還要一天比一天強大。大家在內憂外患裏增加了知識和經驗,知道了“團結就是力量”,他們漸漸在揚棄那機械的定命論,也漸漸在揚棄那唯心的人治論。一方麵讀書人也漸漸和統治階級拆夥,變質為知識階級。他們已經不能夠找到一個角落去不聞理亂的隱居避世,又不屑做也幸而已經沒有地方去做“軍師”。他們又不甘心做那被人“養著”的“士”,而知識分子又已經太多,事實上也無法“養”著這麼大量的“士”。他們隻有憑自己的技能和工作來“養”著自己。早些年他們還可以暫時躲在所謂象牙塔裏。到了現在這年頭,象牙塔下已經變成了十字街,而且這塔已經開始在拆卸了。於是乎他們恐怕隻有走出來,走到人群裏。大家一同苦悶在這活不下去的現狀之中。如果這不滿人意的現狀老不改變,大家恐怕忍不住要聯合起來動手打破它的。重要的是打破之後改變成什麼樣子?這真是個空前的危疑震撼的局勢,我們得提高警覺來應付的。歌聲
□[中國]傑伯朗
歌居住在心的內核,並不企望隨筆墨流淌在紙上。它以透明的外沿飽孕著我的情感,從不像唾沫一般從舌尖滾出。
假如你朝我的眼睛一瞥,就能看見它的身影;假如你觸動我的手指,就能感覺它的顫栗。
我的雙手的動作表達著它,像鏡子反映星星的光輝。
這就是我的鋪開安寧、卷起喧鬧的歌;一連串的夢將它展現,一連串的現實將它藏匿。雪
□[中國]繆崇群
我出發後的第四天早晨,覺得船身就不像以前那樣震蕩了。船上的客人,也比尋常起得早了好些。我拭了拭眼睛,就起身盤坐在艙位上,推開那靠近自己的小圓窗子。啊,滔滔的黃水又呈在眼前了!過了半個鍾頭在那灰色和黃色相接的西邊有許多建築物和煙突發現了,這時全艙的人,都仿佛在九十九度熱水裏將要沸騰一樣。
早飯的時刻,有很多人都說外邊已經落雪。我就披了衣服走到甲板上去,果然是霏霏的雪正在落著,可是隨落便隨化了。我如同望癡了一樣,不是望一望海,就是望一望天邊,默默地佇立著,我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候。
“唉!別了,淒涼的雪都!別了,淒涼的雪都!……”我曾在京津道上念了上百的遍數,但今朝啊,黃浦江上也同樣落的是雪花,而且這些和漠北一樣的寒風,也是吹得我冷透了心骨。
上海我到了,初次我到了這繁華罪惡的上海。
我曾獨自跑到街頭去徜徉了幾個鍾頭。在晚間,我也曾勇敢地到南京路去了一次。那兒不是同胞流血的地方麼?可是成千成萬的燈火在輝煌著……
夜間,將近一兩點鍾了,耳裏還模模糊糊聽見隔壁留聲機的唱聲。大概是“閻瑞生托夢”那段,總是反來複去的唱。我看見了上海,此刻我仿佛又聽見所謂上海了。
睜開眼睛的時刻,雪白的蚊帳靜靜地在四圍垂著,從布紋裏去看那顆電球,越發皎潔了!大概是夜更深了的緣故。
過了一刻,我什麼都不曉得了,直到第二天茶房叫醒過了後。從一個微笑開始
□[中國]劉心武
又是一年春柳綠。春光爛漫,心裏卻絲絲憂鬱絞纏,問依依垂柳,怎麼辦?
不要害怕開始,生活總把我們送到起點,勇敢些,請現出一個微笑。
一些固有的格局打破了,現出一些個陌生的局麵,對麵是何人?周遭何冷然?心慌慌,真想退回到從前,但是日曆不能倒翻。當一個人在自己的屋裏,無妨對鏡沉思,從現出一個微笑開始,讓自信、自愛、自持從外向內,在心頭凝結為坦然。
是的,眼前將會有更多的變故,更多的失落,更多的背叛,也會有更多的疑惑,更多的煩惱,更多的辛酸,但是我們帶著心中的微笑,穿過世事的雲煙,就可以學著應變,努力耕耘,收獲果實,並提升認知,強健心弦,迎向幸福的彼岸。
地球上的生靈中,惟有人會微笑,群體的微笑構築和平,他人的微笑導致理解,自我的微笑則是心靈的淨化劑。
忘記微笑是一種嚴重的生命疾患,一個不會微笑的人可能擁有名譽、地位和金錢,卻一定不會有內心的寧靜和真正的幸福,他的生命中必有隱蔽的遺憾。
我們往往因成功而狂喜不已,或往往因挫折而痛不欲生,當然,開懷大笑與嚎啕大哭都是生命的自然悸動,然而我們千萬不要將微笑遺忘。
惟有微笑能使我們享受到生命底蘊的醇味,超越悲歡。
他人的微笑,真偽難辨,但即使虛偽的微笑,也不必怒目相視,仍可報之以一粲。
即使是陰冷的奸笑,也無妨還以笑顏,微笑戰鬥,強似哀兵必勝,那微笑是給予對手的飽含憐憫的批判。
微笑毋需學習,生而俱會,然而微笑的能力卻有可能退化,倘若一個人完全喪失了微笑的心緒,那麼,他應該像防癌一樣,趕快采取措施,甚至對鏡自視,把心底的溫柔、顧眷、自惜、自信絲絲縷縷揀拾回來。
從一個最淡的微笑開始,重構自己靈魂的免疫係統,再次將胸臆拓寬。
微笑吧!在每一個清晨,向著天邊第一縷陽光;在每一個春天,麵對著地上第一針新草;在每一個起點,遙望著也許還看不到的地平線……
相信吧,從一個微笑開始,那就離成功很近,離幸福不遠!關於機會的實話實說
□[中國]葉延濱
機會這個詞,在這兩年已成了報刊雜誌上出現最頻繁和談論最多的詞了。本文不想對“機會”再作什麼新的闡述,把各家的機會找到一起,也就在這裏給你開一個實話實說的小型筆談會。
“機會就是牌桌上的重新洗牌。上盤你輸了,拿了一手臭牌,這沒有關係。打牌,總是會拿臭牌的,但重要的是在拿臭牌時,不要臭了心情,而是等待出完這手牌,然後洗牌。洗牌就是機會,四人重新抓,就看誰抓住它了。”說這話的看來是個賭客,他的那個“機會”等於賭客們的“運氣”,也叫手氣,如果機會就是這樣的,那麼這個世界上最能抓住機會的人就是牌桌上的人了。
“機會是一隻在山林裏亂竄的精靈,人們像獵人一樣,在山林裏尋找它,但多數人隻看到過它的足跡,望到過它的影子,卻永遠與它失之交臂。隻有一個獵人,他跑累了,靠著大樹睡了一覺,一醒來,發現機會這小精靈也一頭撞昏在這棵大樹上了。”這是個老故事,但很多人說這就是“機會”的“正式版本”。也許你和我一樣,也曾收藏過這個版本,當我們鑽進被窩時,對自己說,明天有個好運氣,當我們一覺醒來,心裏說今天會有好事等著我吧……
“機會是在競選中你可以聽到的各種許諾。你可以為你的希望下一票,但得你一票的人會不會實現你的希望——這個難題的名字就叫機會。”我和你都知道這是一個誤讀,但我和你都認為:機會等於不負責任的決策者無需兌現的許諾。這個定義雖是錯誤的,卻是常見的事實。
“機會是在上帝見我們之前,於艱難的人生旅途中和我們日夜相伴的牧師。”說這話的人是一個虔誠的教徒。我不是一個宗教信徒,但他給“機會”安排的職務我認為非常合適。
“機會是開給無能者的一張藥方,這藥方不能讓他們變得能幹,但會讓他們活得快樂而且充滿信心。”說這話的不是醫生,但我覺得他好像也給我開過這麼一張處方。
“機會是一個窮光蛋突然得到了一筆遺產!”我聽了這話後,認定我是一個窮光蛋,不過我堅信沒有哪位好心的親戚會為我準備好那遺產,所以我決定不考慮這個定義。
“機會是一份早已寫好的聘書,隻是你總是忘了去領取。”我知道在領取時,不光需要我的身份證,還要我的學位證書、職稱證書、論文、獲獎證書……所以我不知道這份聘書是“機會”,還是“陷阱”?
“機會是自以為天才的人沒有收到的彙單,他把已失去的時間折成金錢,又把金錢換算成社會對他的欠款,而償還欠款的彙款人的名字就是機會。”這話說得繞口,但真有這樣的人,你見過,我也見過,這種人言必稱“天生我才必有用”,這種人周圍的人對其評價,一般是兩個字:有病。
討論還在繼續,但我不得不退場了,因為我知道上述機會對我而言,已經夠多的了,下麵的機會還是讓給別人吧。論超脫
□[中國]雷達
常常見到有人宣稱“我很超脫”,卻又發現他因為沒有在主席台就座而麵露慍色;又見有人勸諭別人“你要超脫”,自己卻忽然因在人生競技場上的失利而抑鬱成疾。於是我想,世間隻有相對的超脫者,難有絕對的、純粹的超脫者,這大約是世界的物質性所決定的。
超脫之難難在:口頭上超脫易,行為上超脫難;理智上超脫易,潛意識超脫難;暫時超脫易;長久超脫難;獨處時超脫易,攀比時超脫難;無直接利害超脫易,關乎切身利益超脫難;希望渺茫時超脫易,臨近成功邊緣時超脫難;在公平原則麵前超脫易,在公平的幌子下暗藏不公平時超脫難;在有所補償時超脫易,在毫無回報時超脫難;健忘、渾噩者超脫易,精明、內向者超脫難;心直口快的“不超脫者”超脫易,常以“超脫相”示人者超脫難;在一時一事上超脫易,在基本生存需要上超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