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紅裳朝著殿門走去,秦珂立即低下頭,裝作沒注意的模樣,隻一眼,她就知道那個車夫是丹瓶假扮,她假作注意力集中在那座大銅香爐上,過了一會兒,紅裳就麵帶難色地走過來。
柳老夫人還閉目跪在蒲團上。
秦珂詢問地看向她。
紅裳歎了一口氣,頗有些意外地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府裏著急找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紅裳心裏沒底,那個小廝說得含含糊糊,問什麼都是一片茫然,但如果這個時候林晃要找,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秦珂故作驚訝地道,“咱們要立即回去?那……”她的眼睛掃過身前跪在蒲團上的柳老夫人的背影。
紅裳又歎了一口氣,躑躅了一會兒,就道,“我把黃杏留給你,自己先回去。”
秦珂忙搖搖頭,“不用,我有丹瓶就夠了。”話一出口,她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紅裳皺眉看了看左右,“丹瓶呢?”
秦珂指了指後堂,“……去那裏了。”
紅裳想起丹瓶的武力值,考慮了一番,又感歎道,“若是小八一道來就好了,也有個人陪著。”她一邊等柳老夫人燒完香,就同柳老夫人解釋了一番,將秦珂托付給她,又再三叮囑了幾番,便匆匆走了。
上揚宮倚在西山腳下而建,這座寺廟就是西山上的千仙廟,前前後後幾十座小殿,占據了四分之一的西山。
柳老夫人一路從西王母殿拜到財神殿,臉色終於有些發白,從蒲團上起身時,一個打晃,人就倒了下去,幸好秦珂與一旁兩個小丫鬟眼疾手快,幾人一把扶住她,將人攙到一邊。
秦珂知道是聞多了寺廟裏的香火味,藥效發作了,細看時,柳老夫人的額角已有虛汗。
柳老夫人已經說不出話來,那兩個小丫鬟急得不得了,又不敢自作主張,隻好拿眼去瞅秦珂。
正巧丹瓶尋過來,秦珂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吩咐道,“殿裏人多,又火氣繚繚的,趕緊將老夫人攙出去。”
離了香火繚繞的財神殿,呼吸到外頭比較清新的空氣,柳老夫人漸漸來了精神,不過還是有些虛弱。
秦珂看在眼裏,便提議道,“老夫人,咱們該拜的也都拜了,不如回家,您今天一早上爬了那麼高的山,估計今兒是累很了,早點回去也好早歇著。”
柳老夫人還沒完全從剛剛那股突如其來的暈乎勁兒裏醒過來,也聞夠了熏人的煙火,自然點頭應了。
秦珂忙指揮著丫鬟去令婆子準備好軟轎,一行人乘著軟轎下山。
秦珂和丹瓶都上了柳老夫人的馬車,柳老夫人那個鬧肚子鬧得奄奄一息的大丫鬟被幾個粗使婆子扶著上了後頭一輛馬車。
眾人在馬車裏坐定,秦珂親手替柳老夫人整好了小靠枕,又接過曇香剛剛遞過來的茶水,送到柳老夫人嘴邊。
柳老夫人不疑有他,十分自然地抿了半盞。
秦珂垂下眼,將杯子隨意擱在馬車中的案桌上。
丹瓶靜靜地坐在一邊,過了半盞茶功夫,她突然提醒道,“是時候了。”
秦珂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她。
丹瓶低聲道,“我去後頭一輛馬車上,姑娘自己小心,”說著她拿過案幾上的茶杯,將半盞茶水倒在帕子裏,就掀了車簾。
秦珂聽到她和車夫嘀嘀咕咕說了幾聲,馬車停了一會兒,又漸漸開動了。
秦珂將目光放到柳老夫人身上,她此時雙目微闔,呼吸平緩,仿佛睡著了一般。
秦珂將從今早起就一直捏在袖子中的荷包拿出來,從裏頭摳出一粒白色的藥丸,她攤著手掌頓了頓,最終將藥丸塞進了柳老夫人的嘴中,又抬起她的下巴,硬灌了她一杯水,茶水拉拉雜雜地從柳老夫人的嘴角流出沿著下巴滴落在衣襟前,將一片紫紅色染得更深了。
秦珂見她終於無意識地將藥丸吞咽下去,身子一軟,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籲了一口氣,她死死地盯著柳老夫人濕掉的衣襟,拿出帕子胡亂地給她擦了擦。
大概是動作太大,柳老夫人突然哼了一聲。
秦珂的動作一頓,車廂裏頓時變得靜悄悄的,還能聽見車輪軲轆軲轆的滾動聲和馬蹄的噠噠聲。
“柳唐氏,你有沒有做過噩夢?”秦珂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目光一寸一寸地剖析著這張微顯老態的麵龐。與十三年前相比,這張臉,膚色依舊很白,隻不過眼角多了細細的紋路,嘴邊的肌膚微微下垂,讓這張本來很美的麵容多了老氣,多了刻薄。
柳老夫人嘴角微動,清晰地但緩慢地吐出兩個字,“……做……過。”
秦珂心裏一驚,知道是剛剛的藥丸起了作用——這是回答她方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