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二年(1886年)四月,中國勘界代表、會辦北洋事宜大臣吳大澂與琿春副都統依克唐阿,同俄國代表、濱海省省長巴拉諾夫在岩杵河開始舉行勘界會議。吳大澂鑒於“琿春與俄國交界地方有界限不清之處”,而“土字界牌最關緊要”,如今卻已經損毀,黑頂子一帶又“久被俄侵占”,俄人在此“添設卡兵、接通電線,有久假不歸之意”,於是確定此次勘界的主要目的是“首重立土字牌交界之處,次則歸還黑頂子要隘之地”。(注:吳大澂撰:《吉林勘界記》,見楊昭全、孫玉梅編:《中朝邊界沿革及界務交涉史料彙編》,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141頁。)
按照《中俄勘分東界約記》的規定,土字界牌應豎立在圖們江左邊距海不到二十裏的地方,而俄國卻擅自設於距圖們江江口四十六裏之處,中國因此蒙受了不應有的領土損失。吳大澂要求按照原有規定重新豎立土字界牌,但巴拉諾夫拒不接受,反而偷換地理概念,玩弄江口非海口的文字遊戲,硬說“除去海口二十裏方是江口”,吳大澂駁斥這一謬論,強調“江口即海口”。(注:郭熙楞撰:《吉林彙征》,民國三年(1914年)長春版本,第88—89頁。)經反複交涉,俄國總算稍微做了讓步,同意將土字界牌設置在距圖們江江口三十裏、徑直至江口二十七裏的地方,中國雖收複了十多裏的失地,但仍然未全部收回。(注:佟冬主編:《沙俄與東北》,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5年版,第287頁。)吳大澂十分珍視這一來之不易的交涉成果,親自會同俄方代表監立新的石製土字界牌,“並用灰土石片深埋堅築,以期經久”。(注:吳大澂撰:《吉林勘界記》,見楊昭全、孫玉梅編:《中朝邊界沿革及界務交涉史料彙編》,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142頁。)吳大澂在監立土字界牌的同時,還在“長嶺子中俄交界處”豎立了一個銅柱,“上麵銘刻‘疆域有表國有維,此柱可立不可移’這兩句銘文,反映了吳大澂對沙俄隨意移動界標、蠶食中國領土的憂慮心理”(注: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編:《沙俄侵華史》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227頁。)。
土字界牌問題解決之後,中俄雙方開議黑頂子歸屬問題。黑頂子“又名烏爾渾山,原為清政府的圍禁山場,位於圖們江下遊北岸,距俄國屯兵要地岩杵河僅數十裏,北距琿春城八十裏,為中、朝、俄彼此通往的必經之地,具有重要戰略地位”。(注:佟冬主編:《沙俄與東北》,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5年版,第287—288頁。)李金鏞在光緒八年(1882年)時曾奉命對該地進行調查,“由琿春烏龍河前赴黑頂子、引牛河,至圖們江口,按圖履勘,人跡罕經之處無不周曆”,結果發現黑頂子一帶“多為俄人所占”,(注:李金鏞撰,王慶長節抄:《琿牘偶存》,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常熟王氏懷古山莊刻本,第36頁。)並且已“設立卡房”。(注:李金鏞撰,王慶長節抄:《琿牘偶存》,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常熟王氏懷古山莊刻本,第37頁。)李金鏞認為,按照“軍機處地圖,以紅線分界,黑頂子地在紅線內,則明明我中國地也”,(注:李金鏞撰,王慶長節抄:《琿牘偶存》,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常熟王氏懷古山莊刻本,第39頁。)建議收複黑頂子。吳大澂主持第二次中俄勘界事宜時,也把收回黑頂子作為必須達到的目標之一。由於吳大澂的堅持,俄國最終同意將黑頂子交還給中國。
除此以外,吳大澂認為按照《中俄勘分東界約記》的規定,“拉字、那字兩牌之間有瑪字界牌,記文則缺而未立;帕字、土字兩牌之間有啦、薩二字界牌,地圖記文略而不詳,現應補立”,(注:吳大澂撰:《吉林勘界記》,見楊昭全、孫玉梅編:《中朝邊界沿革及界務交涉史料彙編》,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141—142頁。)於是在俄鎮蒙古街與琿春交界之路添立啦字界牌,又在俄鎮阿濟密與琿春交界之路添立薩字界牌,在拉字界牌西南大樹岡子俄境與寧古塔交界之路添立瑪字界牌。舊有之耶、亦、喀、拉、那、倭、帕七個木牌亦一律換用石牌。(注:萬福麟監修,張伯英總纂,崔重慶等整理:《黑龍江誌稿》中冊,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545頁。)另外,吳大澂還認為,中俄“兩國交界地段太長,牌博中間相去甚遠,路徑紛歧,山林叢雜,本未立牌之地難免越界之人,自宜酌擇要地,多立封堆,挖溝為記,愈密愈詳”,(注:吳大澂撰:《吉林勘界記》,見楊昭全、孫玉梅編:《中朝邊界沿革及界務交涉史料彙編》,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142頁。)本著這個原則,沿中俄邊境線,共“記立封堆記號二十六處”。(注:郭熙楞撰:《吉林彙征》,民國三年(1914年)長春版本,第87頁。)
如前所述,私移界牌是沙俄蠶食中國領土的慣用手段,吳大澂對此頗為重視,決心迫使俄國的這種卑鄙手段有所收斂。根據調查,“倭字、那字二牌,均與條約不符。倭字界牌原立於瑚布圖河口,今在小孤山,距河口二裏,並非原議交界地。倭字牌以北百數十裏橫山會處,原有那字界牌,久已無蹤跡。光緒三年所補立之那字牌,在瑚布圖河口北,不及二裏,實非故處。”經過爭取,中俄雙方議定:“移小孤山倭字界牌於瑚布圖河口,以符原約;(注:倭字界牌以後又被俄國非法移動。據姚和錕、汪槱撰:《吉林邊務報告書》:此界牌“光緒二十六年已被俄人移動”,見李興盛等主編:《黑水郭氏世係錄》(外十四種)下冊,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083頁。(《吉林邊務報告書》是姚和錕、汪槱於光緒三十四年十月完成之調查報告))就那字牌遺址於橫山會處重立新牌,以符原定約界。”(注:劉爽撰:《吉林新誌》,遠東編譯社1934年增訂版,第5頁。)
總之,在中俄東段邊界第二次勘界的過程中,由於吳大澂的努力爭取,中國收回了部分領土主權,但是還存在不足之處。中俄東段邊界從烏蘇裏江至鬆阿察河為界的一段,因有天然大河,界線相對比較明晰。而耶字界牌湮沒之後,“前三姓副都統長麟曾赴烏蘇裏河口,會同俄官補立界牌”,吳大澂認為該界牌重新設置“曆年未久,想致不會毀壞,且自烏蘇裏河至鬆阿察河,數百裏內以水為界,東西截然,並無界限不清之處”,(注: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編:《光緒朝硃批奏折》第111輯(外交·中俄),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635頁。)因而不免有些疏忽,沒有親自進行勘察,也基本上沒有予以過問。但事實遠不是吳大澂所想象的那樣簡單,大江大河雖然是天造地設,沙俄還是照樣用偷挪界牌的方法進行蠶食。如前文所述,耶字界牌在勘界之前已被俄國私移過兩次,移至烏蘇裏江北岸之包寶山處,但“包寶山猶在鬆花江(注:指黑龍江下遊。)岔流之東,距離通江尚遠”。(注:吉林墾殖分會撰:《調查東北路沿疆總綱報告》,民國稿本,第23頁。)此次勘界因界牌全部由木製換成石製,清政府遂派員與俄方重立耶字界牌。俄國為進一步蠶食中國領土,再一次得寸進尺,指鹿為馬,“以字音之稍同恃強狡執,誤通為同,指通江為混同江”(注:關於通江與混同江並非一江,在吉林墾殖分會撰:《調查東北路沿疆總綱報告》,民國稿本,第23頁中有詳細說明:“吉林省東北隅與俄羅斯隻一水之隔,北有臨江下之鬆花江(指黑龍江下遊),東有烏蘇裏江。鬆花江(指黑龍江下遊)流蜿蜒而東,烏蘇裏江湍流東北,兩江環抱。鬆花江(指黑龍江下遊)中間岔流,南達烏蘇裏江,是為通江。為兩江交通之點,航運便捷。而鬆花江(指黑龍江下遊)之正流,仍向東下,至俄界伯力地方,與烏蘇裏江合流為一,即混同江也。”)。民初吉林墾殖分會人員經實地考察後得出結論:“其實通江為鬆花江(注:指黑龍江下遊。)之分叉下流入於烏蘇裏江,水線可征,並非兩江合流,而真正之混同江在俄國之伯力地方”。但俄方故意混淆是非,“爭執不讓,並將通江以東烏蘇裏、鬆花兩江之下遊亦謂為混同江,即將石質界牌立於通江東四裏餘之地方(其地係臨烏蘇裏江北岸)”,這就是中俄第二次勘界時耶字界牌的豎立地點。但俄人還不知足,後經“數十年來江水衝激,堤岸損壞,界牌行將倒入江流,俄則趁此時機又將界牌移立於通江之西岸(即東口之西岸)、烏蘇裏江之北岸距江三丈餘高阜之上”,這就是民國初年吉林墾殖分會調查時,經俄國一再西移之後耶字界牌所在的位置。(注:吉林墾殖分會撰:《調查東北路沿疆總綱報告》,民國稿本,第24頁。)至此,耶字界牌在最初設立後,經俄人一再“明占潛侵,西進八九十裏”,以致於“自通江口以下,南北岸皆非我有”。(注:魏徹卿撰:《雞林舊聞錄》,民國二年(1913年)版本,第37頁。)亦字界牌的遭遇也是這樣。據吉林墾殖分會的調查,中俄第一次勘界時“以鬆阿察河劃為國界,樹立木質界牌於興凱湖東北小龍王廟,緊鄰鬆阿察河口之北岸,地處窪下,湖漲發靡常,未幾而界牌被水衝去,龍王廟亦隨之坍塌,至光緒十二年會同俄國,擬仍在原處重立亦字界牌,而俄人堅持不允,百計要挾,我國終於退讓,遂將石質亦字界牌立於鬆阿察河口之北二百餘步,緊鄰興凱湖邊界”,中國又喪失了部分固有領土。(注:吉林墾殖分會撰:《調查東北路沿疆總綱報告》,民國稿本,第25頁。)另外,第二次勘界後,在中俄東段邊界,俄國偷移、破壞界牌及封堆記號之事仍屢見不鮮。如前文所述之倭字界牌即為這種情況,拉字界牌也被俄國非法移“立於二人班地方。若按拉字界牌舊址計算,實向北移進三十華裏,所原立之界牌,則杳不知所之矣”。第二次勘界時所補立之瑪字界牌,“亦被俄人毀去”。(注:姚和錕、汪槱撰:《吉林邊務報告書》,見李興盛等主編:《黑水郭氏世係錄》(外十四種)下冊,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083頁。此外,據姚和錕、汪槱之調查,二十六處封堆記號中之第一記號遭到破壞,而吳大澂所立之銅柱(第八記號)被俄國破壞後運至伯力博物院。均見李興盛等主編:《黑水郭氏世係錄》(外十四種)下冊,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084頁。)總之,在中俄邊界上,“馬馱界碑”的現象不斷出現,俄人視非法移設界牌為家常便飯,不斷隨便蠶食中國領土,成為嚴重的邊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