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正在家裏趕一篇約稿,忽然鄰居大媽急匆匆進門。
“快,你兩個女兒在路上一個機關門口附近讓摩托撞了!”她說,她在那個機關上班的女兒打來的電話。
我一時愕然。這才想起13歲的大女兒帶著6歲的妹妹,趁星期天去姑姑家還沒回來。原來是遭遇了交通事故。大媽勸我說:“別著急,千萬別著急,電話裏說沒大事。”我顧不上大媽的寬慰,扔下筆,騎車便往外跑。
路上,車子生風,腦子裏一幕幕想象的鏡頭閃過:兩個愛女肢體傷殘,血肉模糊,不省人事……不敢往下想了,隻顧一個勁兒地祈禱。
遠遠地,依稀地望見出事的地點有幾個人,兩個孩子站在那裏,我心裏便有些釋然。到了近前,嘴上流血的小女兒撲進我懷中,淚流滿麵。看看大女兒沒事,隻是小女兒的臉在地上擦破了點皮,鼻子流了血,我心裏暗暗自慶幸:謝天謝地!但聽在場的兩位好心朋友說:“我們從對麵機關裏出來,正趕上出事,我們留住這個騎摩托的小夥子,一起照看孩子。這小夥子也是騎過去才知道孩子連人帶車被掛倒,自己又返回來的……”“謝謝!謝謝!”我連聲地說,既是感謝這兩位好心朋友的幫助,也是感謝小夥子到底沒有重撞我的女兒並知道自己返回。
“走,給孩子去醫院查查吧。”兩位朋友與小夥子一同說。我們父女三人與那小夥子便一同奔了醫院。知道沒有大問題,主要是想讓小夥子幫我照顧兩個孩子。於是,我們爺仨騎車,小夥子騎摩托,我遍走遍說:“查查,完事兒,走你的。”
不料,走到一個僻靜的十字路口,我剛剛拐過彎來,猛聽到摩托加大油門的聲音。回頭看時,小夥子沒有拐彎,而是徑直向前衝去……
我這才醒悟——他跑了!
我這才惱火——怎麼能這樣!
大夫檢查結果,孩子的確沒別的撞傷。上點藥,我們就回家了。
回來後,人們聽說我讓那小夥子跑了,有人便一麵罵那小夥子不得好死,一麵怪我“廢物”,一麵說既然知道車牌了就去順藤摸瓜。
我的確“廢物”。可留住那小夥子的法子還是會想的:比如拿過摩托鑰匙,比如把摩托存在那個機關,比如……然而,人把精明總是首先用於算計別人,這世界是多一份溫暖還是添一絲冷漠?全不必詛咒那小夥子。他跑了,也許有他跑的道理。不是有人可以置遭遇車禍的親人的安危於不顧,而首先著意盤算怎樣去發一筆“車禍財”嗎?小夥子怎敢斷定我不會訛他?
小夥子,我敢斷言,你絕非鐵石心腸,你有起碼的良知。你也許隻是怕遇上一個精於訛詐的人,是不是?可是,千萬別忘了,世上還是好人多!就說這件事,鄰居大媽母女就是好人,兩位陌生的朋友就是好人,你不是也在四周無人的情境下,自己主動抹回車來照顧兩個孩子嗎?你雖然跑了,跑後你不是也心裏久久地不安嗎?你也心存善念,你也是好人。
想到這些,我不再惱火,也沒有再去順藤摸瓜。
我們都希望這個世界多一份溫暖。何必惡惡相報到頭來冷了自己的心?從自己做起,讓我們多一份與人為善,讓我們心中的善念發揚光大吧。這樣,就會溫暖了自己的心。溫暖永遠是這個世界給付出者的回贈。
199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