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4(五)(2 / 3)

除一絲一晃而過的遺憾,老醫師似乎沒有表現出任何詫異,溫和的聲音裏卻多出一份理性與莊嚴:“男性對女性乳房的愛慕和迷戀是與生俱有的,一對美麗的乳房是上帝饋贈給男人的最溫馨的禮物……”

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窗外的風呼啦啦吹拂著衛竹霧紗衣衫,似乎要掠了它們去,飛揚的它們時而又與她貼得更為緊密了,執拗拗地,甚至要貼到她的肌膚裏去。

到大門口,衛竹剛下車,正好碰見羅遇也回來了。兩人並肩走在小區的綠茵小道上。

“還順利吧,見到那兒的石材沒有?那大廳地板上的拚花圖案是我們專門請一位英國專家設計的,露絲本來就是英國人開的醫院。”

“難怪那兒的什麼都和其他醫院不一樣。”

“是啊,咋能一樣嘛,聽羅蓮說那兒的收費要比一般醫院高出好多。你們幼兒園這次還是夠大方啊!”

“好像是有企業讚助的。”

兩人正說著,突然見路邊停了一輛藍莓色的新轎車。

“這又是誰家新買的轎跑?”衛竹眼裏閃出一抹驚喜。

“什麼叫跑啊?”羅遇沒弄清楚她在說什麼。

“你真夠土的,轎跑就是這種轎車兼跑車風格的車啊。”說罷,衛竹停下來仔細看著這輛轎跑,又隔著貼了膜的窗玻璃望了望車廂裏的結構和內飾。

“這麼喜歡啊?”羅遇從未見衛竹對什麼有過這麼大的興趣。

“喜歡!”衛竹爽爽快快說道。

“送一輛給你。”羅遇突然攔腰抱了衛竹。

衛竹驚了一驚,心頭隨即暖呼呼的,女人有時圖的就是男人對自己的這份嬌縱。心頭暖起來她也沒拿此話當真,隻道:“這車子家用起來,好是好,就是太貴了。”

羅遇突然不語了,進家門,他一下扳過衛竹的雙肩,直視她的雙目,驟然憂戚地說:“乖兒,你知道我最怕聽你說什麼嗎?”

衛竹一下懵住了:“不知道,我沒說什麼呀!”她極速一想,莫非他是為剛才脫口說出要送她一輛車而懊悔了?

“我最怕聽你說三個字了。”

“三個字?哪三個字?我沒說啊。”衛竹更加納悶。

“說過的,每次逛商場你都說過的,剛才又說了。”

“哪三個字啊,你別把我攪糊塗了!”

“乖兒,你知道嗎,我最怕你說‘太貴了’這三個字。這三個字簡直就像刀子一樣在挖我的肉,在挖我心子尖尖上的肉!”

“嗬——”衛竹一下笑起來,她笑羅遇把她說的“了”也要算成一個字。就在笑容收起的那一刻,她的心更暖和了。他是在乎我的,她似乎更相信這一點了。見羅遇還憂戚著,她不禁又嘟了嘟嘴,她知道羅遇最喜歡看她嘟嘴,把一張嘴嘟得更高了,“這車子本來就貴嘛!”

“到底多少錢?”

“大概三十萬吧!”

“嗯。”羅遇突然把進門扔在沙發上的黑皮包抓了過來,往衛竹麵前的那張大床上一甩。

“這包裏有十萬,你先拿著,過一陣,有個工程要結賬,結了賬,再給你二十萬,就可以把那車子開回來了。”

(二十二)

兩天後,衛竹收到一個銀粉色的信封,這是露絲女子醫院寄給她的婦檢報告。衛竹萬萬沒想到,檢查發現她有子宮肌瘤,報告建議她再到醫院做更全麵細致的複查。

辦公室裏的其他女老師相繼收到了不同結果的檢查報告,有的是宮頸糜爛,有的是卵巢囊腫,有的是子宮內膜異位,有的是附件潰瘍,有的是盆腔炎,有的是腎積水……還有一個是乳腺癌,看著觸目驚心的結論,個個都緘默起來,把拆開的報告照樣折了回去,平平整整裝回那個銀粉色的信封,悄然鎖進各自辦公桌的抽屜。

這一天,衛竹的心情異常糟亂。她是知道子宮肌瘤的,以前幼師的一個同學就因為子宮肌瘤發生癌變,不到二十歲就死了……

我不能有病!我不能死!我不能!一個個重重的感歎號鋼筋一樣紮在她的心頭,越紮越深,越紮越緊,似乎又要把虛弱的她強硬地支撐起。

這天,衛竹沒有打的,走路回的家。

一路上,她看見婆娑的梧桐樹上,一片片新綠的葉子更加明豔了。就在幾個月前,那些葉子全幹枯得跟銅箔一樣,鋪了一路,灑了一地……當時,她還在想,該拿這些銅箔怎麼辦,做書簽嗎?哪兒用得著這麼多……而今,這些銅箔的身影一絲一毫都不見了,隻見滿樹的新鮮和奇異。這些新鮮和奇異此刻像無數隻眼眸,全都齊刷刷地打量著她。

進了門,羅遇還沒有回來。衛竹惶惶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嫂子的電話。很久沒和嫂子通話,好在一下接通了。

“哈哈哈哈!”

嫂子聽她唉聲怨氣說來,竟一陣爽朗大笑:“那些檢查報告,你也當真啊!你想想,那麼奢侈的一個地方,不靠各種名目大把大把地收費,能撐得住啊?我有一個朋友的女兒就在裏麵當護士,她說那醫院現在還虧著本呢,正巴望著你們這些闊太太富小姐天天去做什麼檢查呢!”

衛竹並非不知曉這醫院的名堂,但她還是因為檢查報告上麵“子宮肌瘤”這幾個白底黑字而淒惻不安。

“你知道的,旋旋她爸爸說走哪天就會走,他的生命是進入了倒計時的,我要是再有個什麼,旋旋怎麼辦……”說著說著,竟握著手機嗚嗚大哭起來,眼前這個“家”、未歸的羅遇、在酈北構築起來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是海邊的一個個沙堡,被她湧來的淚水一下全部摧散衝垮了。

“隻要你生理正常,沒有任何異常反應,怕什麼啊,百分之六七十的女人都有肌瘤,哪個人沒有這樣一點那樣一點的毛病?好多人身體裏還有石頭呢,但是現在連真正的癌細胞都不可怕了,醫學家不是說嗎?每個人體內都存在癌細胞,隻要自身的內部環境穩定、協調、和諧,癌細胞還不是和其他細胞一樣,與我們的身體相安無事,與我們的生命和平共處,每個人的每天都在與癌共舞……再說,又有誰的生命不是在倒計時呢?以一顆平平和和的心看待一切吧,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衛竹還在嗚嗚嗚地哭,電話那邊突然寧靜下來。隔了一兩分鍾,嫂子用更為寧靜的聲音說道:“我跟你哥離婚了。”

話音剛傳過來,衛竹驀地止住了哭:“你說什麼?”

嫂子又重複了一遍:“我跟你哥離婚了。”

英俊賢能的哥與美貌聰穎的嫂子,他們的婚姻是眾人公認的堪稱經典的“天造地設”,曾有人開玩笑說,他們要是把婚離了,那真是天妒良緣了。

“我哥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吧?”

“婚姻中,有什麼誰是誰非?一場婚姻,就是一場蹺蹺板的遊戲,不是全贏,就是皆輸。”

“那衛然呢?他跟誰?”

“我和你哥離了有一兩個月了,現在的情況是比想象中的好得多,大家都還過得更不錯似的,衛然也好。衛然判給了你哥,但然然隨時也可以跟我在一起……你不要擔心什麼,倒是你自己,我得再次提醒你,羅遇那個老娘最護他了,你千萬別等林凱旋走了才談婚論嫁,到時,隻怕那個老太婆擔心……”說到這兒,嫂子又頓了頓,“這段時間你們相處下來,如果覺得羅總還可以,抓緊時間趕快回去把婚離了吧,好好生生把自己嫁出去……今後,我們不是一家人了,但畢竟還是姐妹,你有什麼,也盡管找我,我們還是像過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