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沉靜與浮躁(1 / 1)

“浮躁”已成為當今社會的代名詞,於是,一些人也用它來形容文壇,並且斷言當代文學沒有好作品,作家們都很浮躁,雲雲。據說,還有一位德國漢學家對中國文壇很失望,表現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悲憐。於是一些人就惶恐起來,跟著起哄,好像中國文壇真的一無是處。

浮躁現象的確是有的,不僅文壇,各行各業都有人浮躁。不僅中國,各個國家都有浮躁的人。比如斷言中國文壇沒有好作品的人,比如那位所謂的德國漢學家。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讀過幾部中國小說,就慌慌張張下結論。對一個有數千年文明史,又在當今世界最具活力的國家的文學,作出整體性否定,本身就是很浮躁的。他們也許看過一些作家的作品,評判者們也許有些失望了,於是就有了上述斷言。可是且慢,中國作家還有很多,其中更有一大批年輕的寫作者。以筆者的目光看,好作家有得是,好作品也多得很。我們隻要拿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的作品和今天的作品進行一下比較,就不難發現,中國的文學有了多麼了不起的進步。中國文學已由那個年代的為政治服務,為階級鬥爭服務,變成了今天的寫人性、人情、人間、人生、人類、價值、大地、靈魂、情感、生命和死亡等等。這些話題和當今世界文學無疑是同步的。對中國文學的深刻變化,國內一些批評者看不到,國外更是知之甚少。這些年,我也曾出訪歐美十幾個國家,和他們接觸下來,發現他們對中國文學幾乎是一無所知。隻有少量作品翻譯出去,也基本是貓捉老鼠一樣,逮住誰算誰,這些翻譯過去的作品參差不齊,很難說就代表了中國文學的最高水平。多年前,我曾接待過一位所謂西方漢學家,交談下來,他隻知道魯迅,卻連魯迅作品的名字都說不上來,對當代文學更是一臉茫然。真不知道這人怎麼也能稱為漢學家的。我坦率告訴他,中國作家,起碼有兩千人可以講西方文學史。改革開放以來,在中國的書店和中國作家、讀者的書架上,擺放著幾乎所有的西方古今名著。中國文化自漢唐以來一直具有包容的心態,隻要是好的東西,中國人都會接受。在當代,中國文學在極左路線影響下,幾乎走進絕境。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西方文學拯救了中國文學,並使中國文學在短短的三十年間,達到了和世界文學同步發展的水平。但他們看不到,傲慢與偏見阻礙了他們的視野。就像對中國的經濟發展一樣,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中國已成巨人。中國作家已經拋棄了文學為政治服務的教條,而西方某些人其實是用他們的政治標準來審視中國文學的,實在是一種諷刺和有趣的事。文學包容天地人間萬象,可以有多種形態和表現領域,難道隻有和政治沾邊才是好作品嗎?政治應該是政治家的事,文學才是文學家的事。中國人扔出“和而不同”四個字,西方人會一臉詫異。他們懂嗎?在文學上,我們曾經有過痛苦的反思、虔誠的學習階段,今天中國的作家已走向成熟。進入本世紀後,已不大能看到一撥一撥的匆匆忙忙的文學思潮和作家被評論家一撥一撥歸堆的現象。作家們都在各自為戰,默默進入真正屬於個人的寫作,被人歸堆被作家視為一種貶低和羞恥。看起來今天的文壇有些波瀾不驚,這正好顯示出中國作家的沉靜之氣。一個真正好的作家是不會浮躁的。

也許有人會說,既然你說中國文學有那麼多好作家好作品,為什麼沒有哪一部作品,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紅色經典一樣,被社會公認呢?道理很簡單,那時中國人隻有一個腦袋,一個標準,一種審美。而今天,每個人的腦袋都是自己的。這正是社會進步、讀者審美水平提高的表現。我們不能單純以暫時的喜歡不喜歡為標準,北人不喜昆曲,南人不喜秦腔,但這並不妨礙它們都是很好的藝術。當然,真正好的文學經典,最終還是會被社會公認的,但這需要時間。也需要當代批評家的膽略和慧眼。在批評者麵前,作家們幾乎是整體沉默的,好像隻有洗耳恭聽的份兒。其實遠不是那回事。當他笑眯眯聽你高談闊論的時候,其實也在考你呢。

說了上麵這些話,好像也是一種浮躁,像在反駁什麼人。其實不是。從事寫作二十七年,常見文壇紛爭口水,我從不參與其中,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現在,我真的想說,中國人別那麼賤。

西方人把足球場上一個傳球,都能稱為“偉大的傳球”,可見偉大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他們的標準隻是他們的標準而已。對那位德國漢學家的話,我們盡可以當做一個偉大的噴嚏。

2007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