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藍(1 / 3)

十、天藍

我拿著她寫的便箋紙,讀了兩遍,折好,裝進錢包的夾層裏。躺在床上,我心中隱隱失落。我想做點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始。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凝望著白色的天花板,試圖尋找一個類似於“牆上的釘子”一般的東西來吸引我的注意力,然而結果總是徒勞。

我百無聊賴地起床。撿起昨夜落在地上的T恤,褲頭,襪子,用紙包好當時隨手一扔的皺巴巴的安全套,去浴室洗了個忽冷忽熱的澡,直到讓自己變得看上去神清氣爽才出來。

我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麵包和水裝進了攝影包,拿著地圖開始搜尋之前黃文提過的我們還沒來得及去的景點,比如天主教堂、老舍故居什麼的。

終於,到了下午,愈加感覺一個人百無聊賴。回到房間更找不到可以打發時間的事做,於是從包裏翻出手機一邊充電一邊開機——我已經有超過一周沒有開機了。

電話轟鳴,全是未讀短信和未接來電的短信提醒。

有將近一百個未接來電:三個歐陽俊的,一個易子夢的,一個安哥的,其餘的全是劉菁的。

有近三十條短信。除了10086的服務信息和兩條房地產廣告,全是劉菁的。

“夏拙,你在哪裏?”

“夏拙,你在哪裏?快告訴我!”

“夏拙你個渾蛋!快告訴我你在哪裏!”

……

“夏拙,你到底在哪裏?你還好嗎?”

“夏拙……”

……

我的眼淚瞬間滲出眼眶,毫無征兆地落下。我躺在床上,讓淚水肆意流在枕頭上。

流吧,流吧!軟弱也好,沒出息也罷,反正沒人看到。流吧!流幹才好。

撥了三遍,我終於打通了劉菁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聲音微弱氣若遊絲。

“你怎麼了?”我聽出來有些不對勁。

聽筒那頭沒有語言,卻有低沉的抽泣,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號啕大哭。

我的心裏一緊。

“你怎麼了?慢慢說!”

“夏拙!你渾蛋!你渾蛋!!”

我趕緊附和著,“我是渾蛋,我是渾蛋……”

過了好久,那邊才平靜下來。

“你在哪裏啊?”

“我在青島,準備回來了。”沒等她多問,我問道,“你在哪裏?”

“第四醫院。”

電話掛了,再撥過去是忙音。

我想我是一刻都不能等了,立馬訂了當晚八點五十分飛往湘城的機票。爾後抓緊收拾行李,退房,趕赴機場。

到湘城是十一點多,到第四醫院已將近淩晨了。

走進病房,劉菁正躺在床上安靜地睡著,麵色蠟黃,眼窩深陷,眼角還有道道淚痕。

我心疼地看著她,忽然明白了跟黃文在一起之後的懺悔之意是為誰而生。

我坐在床前,輕輕用拇指的指腹揩去她的淚痕。

劉菁睜開了眼睛,定定地望著我。

“我回來了。”

我低下頭看著她,盡量保持鎮定。

劉菁驀地坐起來,衝著我的肩膀狠狠地咬住,她這一下著實不輕,我都感覺牙齒陷進了肉裏,咬得我倒吸涼氣。

我咬緊牙關默默忍著,克製著讓自己不發聲,不反抗。

足足三分鍾後,劉菁才鬆口。

“痛嗎?”

“不痛。”

“回去吧。”

“我陪你。”

“回去!”

“讓我陪你吧,上次也是你照顧我——”

“我不想見到你,”劉菁轉過臉去。

“哦。”

“現在的我太醜了,等我好了再來接我出院吧。”

我剛問了護士,劉菁是營養不良(數天沒有吃飯)加重感冒,才進的醫院。

“沒有,你很漂亮,你是最漂亮的。”這話果然受用,她的臉上總算出現了笑容。

“抱抱我。”劉菁張開雙臂。

我緩緩挪到她麵前,緊緊地抱住她。喃喃低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走吧。”片刻之後,劉菁推開我。

“快走!”見我沒動,劉菁舉起了枕頭,“快走呀!回去!再不走我叫護士了。”

“回去也沒地方睡了。”我解釋道,“學校放假了。宿舍大門晚上肯定鎖了。”

“哦。”劉菁不再堅持,挪了挪屁股,“那你睡上來。”

“啊?!”

“上來啊!”說話間,劉菁已將身體挪到了病床三分之一的位置,都快掉下去了。

“我還是趴著吧。”

“你聽不聽?”

“好好好!我聽我聽!”

我放下行李,簡單洗漱一番,果真脫了鞋上了病床。劉菁仿佛忽然之間恢複了元氣,像一隻歡快的小鵪鶉鑽到了我的腋窩下,雙手緊緊箍著我的腰,很快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我被她箍得大氣都出不得,隻能睜著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她神清氣爽,跟沒事人一樣,我倒是黑眼圈重重的,如同化了煙熏妝。上午,我陪她辦理了出院手續,並在她的房子裏為她做了一頓勉勉強強的午飯,看得出劉菁吃得很開心。

“下一步什麼打算?”

“唔?”

“我是說暑假。”劉菁恢複了氣色,但明顯感覺瘦了好多。每看她一眼我都忍不住心疼。

“上午聯係了牧雲畫廊,還是去他那裏打工。”

“那你住哪裏?”劉菁看了我一眼,迅速低下頭去,“暑假學校又不讓住。要不……你搬過來吧。”

我沉吟片刻,答複道:“我下午去搬東西過來。”

搬過來後,我依然住陽麵的臥室,跟劉菁對門。

第二天,我去老朱那裏的“牧雲畫廊”上課。還是老規矩,上半天班,拿一百二。

中午在臥室裏睡一覺,四點後陪劉菁去師大的體育中心遊泳。

“泳褲不錯嘛!在哪裏買的?”

“青島。”我掩飾住慌張,“你別說海中遊泳的感覺真不錯。”

“你一個人?”

“怎麼可能?!”我故弄玄虛,“青島有六大浴場,每個浴場裏這個時候至少有好幾千人,那叫一個——壯觀啊!”

“是不是美女如雲呐?”

“那肯定的!”看著她的臉色,我趕緊掉轉方向,“不過老實說整體質量一般,比我麵前的這位差遠了。”

“嗬嗬,下次帶我去。”劉菁“咯咯”笑著,她的裹著粉色連體泳裝的身體“噌”地一下鑽進池子裏,再浮出水麵時已經是十多米遠了。

比黃文那小旱鴨子的功夫強多了,我暗自笑道。

遊過泳,我們在外麵吃點飯,計劃等暑氣散得差不多的時候再一起去湘江邊走一走,或者去爬爬嶽麓山。

當時感覺不甚明顯,但是幾年以後,當我回憶起那一段時光,才發覺,那即是大學時代、青春時代甚至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唯一的一道坎,便是在湘城衛視的包裝下越來越火的顏亦冰。自從7月7號那次獲得《中國偶像》湘城賽區的亞軍後,她的身影不但出現在湘城衛視,還有別的電視台;不但電視媒體在報道,網絡和報紙也在跟風;更有甚者,下河街十元一件的廉價女式T恤上也印上了她的圖像。

她真的紅了。

畫廊裏的毛沒長全的小屁孩子也在課堂裏公然討論《中國偶像》,提起顏亦冰,還有學生跑到我麵前,問我是不是跟她一個學校,認不認識她,甚至還有讓我幫忙搞演唱會門票的。發了幾次火之後,我也慢慢見怪不怪了。

從畫廊回來,劉菁已經做好了午餐。糖醋裏脊、小炒肉、絲瓜蛋湯,吃飯的時候,劉菁看了我幾次,欲言又止。

“說吧,什麼事?”我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上午……顏亦冰來過了。”

“然後呢?”我淺淺地笑著,凝視著我麵前的善良女孩。

“她說,她說……”劉菁低下頭去,欲說還休。

“是不是說:我們在一起挺好的,請你好好照顧我?”

“你怎麼知道?”她有些吃驚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給她舀了一勺湯,說:“多喝點絲瓜湯,美容的。”

劉菁低下頭去,“呼呼”地喝著湯,時不時抬起眼皮看看我,像一頭溫馴的小鹿。

“對了!”快吃完飯的時候,劉菁突然想起來,“她還說了,如果你方便,請為她寫一首歌,她們九月份好像是要進行全國總決賽,需要有原創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