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檸檬(2 / 3)

安哥的話再一次戳到易子夢的痛處。

易子夢扭過頭,嘟嘟囔囔:“那也比現在好!至少我是自由身。”

“罷了罷了,就你這想法來當兵也夠荒謬,沒有理想沒有信仰想在這裏混下去確實不容易。我不勸你了!愛幹啥幹啥去吧!”

“安哥你別說我,”易子夢顯然對安哥的指責不是很服氣,“你說你多好一人。在學校又是獎學金又是黨員模範啥的,一到了這裏不是挨批就是做檢查。你說你還混個啥呀!我要是你,早他媽走了!”

安哥顯然是被嗆住了,嘴唇一抖一抖的,拳頭捏得“嘎嘎”作響。我真怕他一衝動把易子夢給暴揍一頓。

“我承認,”安哥咬牙切齒,“我自己混得不怎麼樣,確實沒有資格教訓你,但是——”

安哥長籲一口氣,總算是舒緩一下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他看了看我,看了看歐陽俊,又看了看易子夢,“路是我自己選的。即使是跪著,哪怕是爬著,我也要堅持到底。”

我想說點什麼,但是嗓子被棉花堵住了一般怎麼都說不出口,我拍拍安哥的肩膀,安哥出人意料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在某旅新兵營的臨時被裝倉庫裏,同處一連卻闊別兩個月的“B4”成員抱頭痛哭了一場。我們拚命地、肆無忌憚地流著眼淚,試圖用淚水衝刷掉這兩個月來所受的委屈和折磨,試圖靠臂膀挽留這相聚三四年卻即將麵臨分崩離析的兄弟情誼。

易子夢走後,我們迎來了授銜的日子。站在血色的“八一”旗下,我和林安邦、歐陽俊還有另外七十多名新兵穿著挺括的常服,站著筆直的軍姿,用褪去了學生稚氣和社會流氣的嗓音歇斯底裏地吼著入伍誓詞:“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我宣誓:服從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戰鬥,不怕犧牲,忠於職守,努力工作,苦練殺敵本領,堅決完成任務,在任何情況下,絕不背叛祖國,絕不叛離軍隊。”

……

新兵連的生活總算是告一段落,但普洱告訴我們:真正的軍旅生涯才剛剛開始。他的意思是,我們已經走過的兩個多月不過是前戲,實質性的內容在後麵,讓我們鼓足幹勁,掀起一輪又一輪的高潮吧!

安哥分配在一連。就像解放軍序列中的許多部隊一樣,序列上排第一的部隊其地位也往往是第一。而據可靠消息,為了爭取到幾個“好苗子”,普洱差點和一連的連長打了起來。

普洱是二連的連長,新兵連長隻是他的一份兼職。作為一名標準的軍人,在沒得仗打的情況下,普洱隻好把號稱“全旅標杆”的一連作為他的假想敵。他們從訓練到內務、從士氣到作風、從政治教育到後勤建設,隻要是能分出高下的都要亮出來。哪怕是菜地裏的冬瓜茄子,都要拿出來比一比粗細。無奈一連原本“膀大腰圓”,再加上旅裏時不時政策傾斜,所以和他們的競爭大多是以普洱的失敗而告終。為了挽回頹勢,普洱主動請纓擔任新兵連長,這哥們兒每天起早貪黑焚膏繼晷,為的就是分兵的時候多挑幾個好苗子,以圖靠著這點新鮮的血液打敗一連。誰想這次分兵,又讓他們插了一杠子,把最好的一批新兵扒拉走了。普洱一邊怒罵機關做事沒屁眼幹啥都護著排頭兵,一邊在心中暗自感慨既生瑜何生亮,然後憂鬱地聽任那張茶餅臉繼續深入地黑下去,直至黑成一塊硯台。

歐陽俊在新兵連的表現也十分不俗,據指導員鑒定,他是全連最有提幹可能的新兵。無奈他學的是信息工程,順理成章地讓通信營挖走了。普洱眼看著他辛苦栽培的優秀士兵苗子們一個一個脫離自己的視線範圍,而剩下的不是泛泛之輩就是歪瓜裂棗,那心情也可想而知了。

最後扒拉扒拉湊了幾排人坐了個破“解放”回連隊,普洱已經沒有多少說話的欲望了。

“你、你、你,你們三個去一排,你們兩個去二排,剩下的去三排。”

我一看前麵三個沒我,接下來的兩個也沒我,於是很知趣地背著背包拎著袋子抱著臉盆牙具洗漱用品什麼的跟著剩下的一撥人灰溜溜地跟在三排長的屁股後麵。

順便說一聲,我也分到了二連。

剩下的五個人裏邊,有一個叫安鵬、一個叫謝進,新兵連的時候是跟歐陽俊一個班的,去他們那串門的時候打過招呼;另外兩個——是豬頭和風子。

三排有兩個班,安鵬和謝進分在了五班,朱聰和我還有賈東風在六班。拎著鍋碗瓢盆進班的時候,朱聰同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作祟,說了一句:“六班好啊!六順六順!”

來接我們的代理班長伍衛國瞟了朱聰一眼,冷冷地說:“可惜沒有八班,否則讓你去八班也好,八發八發嘛!”

豬頭趕緊討好道:“嘿嘿就是就是!班長您真幽默!”

伍班長停住了前進的步伐,立定,向後轉,甩出一張狗不理包子一般盡是褶子的臉。他定定地看了豬頭大概五秒,來了一句:“新兵,你的話太多了!”

這一句話噎得豬頭麵紅耳赤,我趕緊閉上嘴巴,用鼻孔呼吸,暗自告誡自己:禍從口出,一定要閉緊自己的嘴巴,夾緊自己的尾巴。倒是後麵的風子不大以為然,歪著頭笑了笑,一腳踏進了班裏。

被豬頭稱為“六順六順”的三排六班,位於營區東南角第二棟樓的四樓最西邊,陽麵。班裏一共四張上下鋪,四個下鋪分別住著未曾謀麵的班長、副班長兼代理班長伍衛國、下士向北、上等兵陳文博,最靠裏的上鋪住著上等兵馮濤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