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人都會去思考工作和生活的意義
對於王美麗來說,工作本身對她就是一種折磨,這包括:(1)精神壓力大,主要是因為她保管著貴重的物料,如果損壞需要賠償;(2)勞累,本來工作時間就很長,而作為全技員,她要比普通操作員早來晚走,所以更加疲憊;(3)工作過程不愉快,工作內容本身重複枯燥沒有趣味是一個方麵,她作為全技員需要組織線上的生產,而線上操作員的怠慢更增加了她對工作的不滿。
對於梁蘇花來講,工作無法讓她找到人生的方向,所以她感到很迷茫。和王美麗一樣,梁蘇花同樣被工作內容本身所折磨,比如:產線速度非常非常快,所以工作非常非常累。但是,同時,梁蘇花認識到,即使有一天她把各種縫紉技術學得再精通,也一樣勞累辛苦,一樣沒有什麼進步。所以,梁蘇花的思想集中到了對命運和人生方向的反思,進而渴望一種人生內容的改變。
對於王美麗(18歲,1994年出生)和梁蘇花(23歲,1989年出生)這個年齡的年青女性來說,對自身生命質量的要求和對生命意義的懵懂追求是她們對工作要求的主要方麵。而工作對生存需要的滿足程度處於次要方麵(其實一個單身的人如果要求不高,物質需求方麵是比較簡單的),雖然這不是說她們對工資待遇沒有要求。
可以預見,而且很多其他工友的生活現實也證明了,當工友年紀增長,在自身、家庭和社會的要求下結婚、成家、養育子女的時候,工作的主要功用一定會轉化為維持家庭和子女的生存需要,這時候,在生存壓力下,追求自我存在價值和社會意義的內容就會被壓抑下去。
改革開放之初,工廠首選的招工對象是年青的女孩子,因為這些人沒有社會經驗,好管理,沒有家庭負擔,滿足於很少的工資待遇。現在,隨著時代的發展,年輕人進入城市以後很快就在城市生活的大環境下產生諸多自我意識和社會思考,從而產生對個體發展和社會發展的諸多訴求。在沒有家庭重擔壓力的時候,不會因為不多的工資收入而很快屈從和滿足。
當現在的20歲左右的年輕人進入3、40歲的年紀後,會不會因為生存壓力而放棄對自身價值和社會價值的追求呐?我認為不會。這些人會同時關注工作對生存需求的滿足和工作與生命意義的關係。當然,很多人會有妥協,但是妥協不等於放棄,這些在書中後麵“我們的生活”部分中有關工友的生命故事中可以得到反映。
對打工者“過客心態”的反思
“過客心態”是打工群體的最顯著的一個文化狀態。這種狀態表現在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麵麵。一個重要的方麵是打工者對居住環境的態度。對於美麗來講,她在重慶的居住地就是工廠宿舍,因為她認為住在宿舍是“暫時的”,過一段時間就會辭職離開,所以她可以忍受各種不令人滿意的地方。我在其他地方訪談的工友也是一樣。2010年1月在廣州番禺新橋村的一次工友家訪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對在菜市場賣菜的夫妻已經在新橋村住了10多年,兩個兒子都是在這裏出生的,他們的家裏麵除了兩張並在一起的雙人床,任何其他家具都沒有,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各種紙殼箱裏。另一個方麵就是表現在對待工作條件和工作待遇的看法上。大家都有很多不滿,但是由於認為是“暫時的”,所以不會去爭取改變。
在生活中的過客心態,會讓我們不去爭取很多的現實需求,比如:對居住權的要求,對居住條件和環境的要求,對子女在城市義務教育權的要求。在工作中的過客心態,會讓我們不去爭取工人應得的權力。更重要的是,這樣的過客心態讓打工群體沒有任何抗爭的動力和談判的合力,最後隻能被各種勢力和利益群體牽著鼻子走。
也許大家會認為,打工者本來就是過客呀!我想說的是,這不完全符合事實。從居住地的穩定性來說,打工者傾向於在一個地方落腳的趨勢是明顯的。下麵是作者2009年在北京皮村、蘇州和深圳做的調查結果。
六:北京皮村打工者工作和居住穩定性統計
\t皮村工友
(N=52)\t打工第一代(N=29)\t打工第二代(N=23)
平均年齡\t30\t36\t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