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1 / 3)

廳裏吊著蘭花水晶燈,淺粉色的碎花沙發擺在中央,剛從歐洲出差回來的爸爸半躺在沙發上看雜誌。

我坐在棕紅的地毯上愛撫我的腳趾,那團紗布纏在腳趾上很醜,看來這幾天連鞋子都不能穿了。一想到下午我的腳被某個狂妄自大的人緊緊握在手裏,心中就亂糟糟的,很不是滋味。要是爸爸沒有一下飛機就給我打電話,知道我受傷來接我回家,某人會不會好心背我回來……

“聶聶,你在笑什麼?”

“啊?沒什麼,我……在給你找我們開學典禮的錄像。”

爸爸狐疑地打量我,放下手裏的雜誌,摸著我的頭問:“爸爸走的這兩個月,你都幹什麼了?卡裏怎麼少了那麼多錢?”

我趕緊說:“我報名去學跆拳道了。”

“還有呢?”

我撓撓頭,眼睛飛快地轉著,總不能說送了雙鞋子給一個男生吧?想了一會兒,我才鄭重其事地說:“我們班有個同學是福利院的孤兒,我去看他了。然後看他們福利院那麼多孤兒,多可憐呀,連球鞋都是破的。所以我去買了很多鞋子送給他們。”

爸爸聽到“福利院”幾個字,好像有些怔愣,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半信半疑地皺眉反問我:“真的?”

我點頭如搗蒜:“真的!”

爸爸的表情終於有了一些欣慰,可是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鍾後就趕緊移開了視線,仿佛我身上有什麼令他害怕的東西一樣。

他低頭繼續看雜誌,搪塞我說:“我們聶聶終於長大懂事了,值得表揚。”

“嗯……學校還給我發了獎狀呢。”我心虛地跑進房裏把那張獎狀拿出來,雖然是偶然所得,但至少表示我沒做壞事吧!

爸爸難得看見我拿獎狀回來,微微一笑,隨口問:“開學典禮怎麼樣?很隆重吧?”

我興高采烈地打開筆記本裏的視頻,晃著他的胳膊:“快看,那天你沒去,太可惜了!”

爸爸不以為然地說道:“哦,開學典禮我經常參加的,沒什麼意思。”

我大聲喊:“可是這次有我啊!”

爸爸忍俊不禁,說:“幾百個學生穿一樣的衣服,哪能認得出你啊?”

“不一樣……”我嘟囔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終於,畫麵從教學樓轉到主席台,然後掃向下麵的學生,我指著屏幕大叫,“看那裏,看那裏!那個穿紅衣服的就是我!”

爸爸大吃一驚,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

雖然那抹紅色特別小,但是我頭上的紅發卡還是很有標誌性的嘛!

爸爸拉著臉歎氣:“你這丫頭,怎麼盡搗亂呢?”

我嘟著嘴說:“你又不能參加我的開學典禮,學校裏那麼多人,我怕你看不見我啊!”

“老師罰你寫檢討了嗎?”

“沒有,隻罰站。”

“你啊……”爸爸又開始歎氣,“看來周末要請你們老師吃飯,你要好好表現。”

我不樂意地甩下遙控器,一瘸一拐地上了樓,衝爸爸做鬼臉說:“我才不跟老師一起吃飯,沒胃口。”

“聶聶……唉……”老爸除了歎氣還是歎氣,完全拿我沒轍。

第二天,我一瘸一拐地去上學。

爸爸要開車送我,可是我執拗地要坐校車去,不然怎麼可以碰上那個憂鬱的藍,向他索要精神賠償呢?好歹我也是去上他的課才受傷的,他卻一點兒歉疚的意思都沒有,真是差勁。

不知道是不是那封表揚信的緣故,身邊的同學對我的態度漸漸好轉了。上車竟然還有人和我打招呼,關心我的腳怎麼了。我看著自己漂亮的小腳丫上多了一團紗布,很鬱悶地把昨天的經過講述了一遍,當然自覺地屏蔽了費東藍這個具體的名字,換成了“某人”。

周圍的女生聽完我的描述,竟然紛紛對某人產生了興趣,不停地問:

“那個教練帥不帥?”

“他好像很酷哦!”

“他星期幾上課啊?我們找時間去看看他吧!”

把她們都打發走以後,我納悶地問身邊的邵梧州:“難道教練很帥的話,我的腳傷就可以被忽略了嗎?”

邵梧州純良的目光落在我臉上許久,低聲說:“你的腳多久才能好呢?這幾天肯定行動不便,不如讓我護送你吧。”

“呃?”我傻愣愣地看著他,護送?我還從沒被誰護送過呢,那感覺就像是被人捧了起來,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一樣。

邵梧州白皙的臉上泛出淡淡的粉紅色,嘴唇抿了抿,忐忑不安地說:“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

我趕緊說:“誰說我不願意,有人當護花使者,還是免費的,為什麼不願意呀?”

邵梧州終於笑了,柔軟的頭發被風吹拂著,有的掃在他的臉上,有的掠過他的鼻梁。他的頭發在室內看上去烏黑,在陽光下卻呈亞麻色。我原本以為他染了發,後來才知道是天生的,難免覺得神奇。為什麼我就沒長一頭會變色的頭發呢?

校車在各條街道上轉來轉去,總是很準時地到達站點接上學生。可是今天早上在一個大十字路口發生了車禍,造成了輕微的堵車。等交警來疏通道路,校車已經比平時晚了20分鍾。駛入學校的時候離上課隻差5分鍾了,車剛停穩,大家紛紛跳下車,拚命地往教學樓跑。

我很無辜地落在了最後麵,腳疼得想跑又不敢跑。邵梧州陪著我慢慢走,還安慰我說:“沒關係,這是特殊情況,今天堵車,加上你的腳又受了傷。如果老師要罰你,我會幫你說話的。”

“謝謝你,邵梧州。”我有點兒感動了,長這麼大,還沒有誰對我這麼好過。

“不用客氣,同學之間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他又臉紅了,低著頭笑。

我的腳尖不能著地,隻要腳趾一受壓迫就疼得我渾身顫抖,所以隻能艱難地用我的腳跟支撐著走路。剛走了一小段,頭上就冒汗了,劉海濕成一縷一縷的。

邵梧州猶豫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伸出手扶著我的胳膊。

他的手心很燙,貼在我冰冰的胳膊上,有一種略微的刺激感,讓我的心不聽話地一通亂跳。我抿著嘴偷看了他一眼,又強自鎮定地借由他的攙扶往前走。

“你們這麼走肯定會遲到。”一個慵懶而且拖得老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嚇得彈了一下,回頭瞪著那個害我受傷還不管我的家夥。

費東藍今天穿了一件紅T恤,一條普通的運動褲,腳上卻穿著一雙嶄新的運動鞋,而且正是我送的那雙。

頓時,我不由得高興地衝他打招呼:“嗨,早上好!”

費東藍將他肩上的書包拎下來甩給我,霸道得幾乎不容我反對,說:“我背你,還有兩分鍾打鈴。”

我張了張嘴,看著身邊的邵梧州。他還在扶著我的胳膊,仿佛不願意鬆手。可是這麼下去我們真的都要遲到了。何況邵梧州是好學生,從來不違紀的,我也不想拖他的後腿,於是很認真地跟他說:“讓他背我去吧,反正同學之間互相幫助嘛。你也快點兒走,這樣我們就都不會遲到了。”

邵梧州小心翼翼地掃了費東藍一眼,溫柔地和我說:“那……我背你吧?”

我自行在腦海裏對比了一下他們倆的身高和體型,斟酌著怎麼說才能不傷害邵梧州。

不過費東藍沒什麼耐心,不由分說地將我的兩隻胳膊拽過去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而易舉地就把我背了起來。果然人高馬大就是好,他背著我走路也不喘,一邊走還一邊說:“學習委員,時間緊迫,這次就打擾了,不過你還有很多機會護送她的。”

我暗暗在費東藍胳膊上掐了一把,誰讓他自作主張?邵梧州這樣敏感善良的男生會被他嚇壞的。

邵梧州隻輕輕答了一聲:“快走吧,希望別遲到了。”

我們幾乎是踏著鈴聲走進教室的,費東藍一直到教室門口才把我放下來,所以走廊上很多同學都看見了這一幕——

我穿著紅色背帶褲,趴在穿著紅色T恤的費東藍背上,旁邊還有個幫我們拎書包的邵梧州。

這下子,謠言是怎麼也止不住了。

我唉聲歎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忽然發現同桌換了人,竟然是黃子雯。

她仿佛受過什麼藝術熏陶一樣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很文藝,說話也輕柔婉轉:“聶聶,我跟老師申請換了座位,來幫助你學習。”

“哦……”我無語地望了一眼天花板,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不能光明正大地抄作業了?

課間操的時候,我跟老師請假沒下去,黃子雯也留下來陪我。

其實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留下來,我本來想偷偷躲在教室裏抄作業的,這下子計劃泡湯了。

黃子雯穿著長長的裙子,腳下一雙雪白的帆布鞋,柔順的長發從來不幹燥、不打結,幾乎可以去拍洗發水的廣告了。

她擦完黑板回來,神秘兮兮地問我:“聽說早上是那個費東藍背你過來的?”

我點頭說:“是啊,我的腳受傷了嘛。”

“那邵梧州怎麼和你們在一起呢?”

“他幫我們拿書包啊。”

黃子雯似乎很緊張,反問:“僅僅是拿書包?那你為什麼不澄清那些亂七八糟的緋聞?”

我撓頭問:“為什麼要澄清?”

黃子雯壓低嗓音說:“大家以為你腳踏兩條船。”

我很冤枉啊,明明一條都沒踏上。

可是緋聞這種東西,越描越黑,所以我聳聳肩說:“無所謂。”

黃子雯不依不饒地問:“那你到底喜不喜歡邵梧州?”

“啊?”我擺出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拜托,我們剛認識兩個月而已!最多算是比較熟的朋友吧。”

“那就是說你不喜歡他。”黃子雯如釋重負地籲了長長一口氣,然後輕鬆地笑起來,“那就好了,我真擔心我們倆喜歡上同一個人。”

我對於淑女黃子雯的直接表示很驚訝:“你……喜歡他啊?”

黃子雯說這種話都沒有臉紅,很有禮貌地對我說:“我上初中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和他相處。聶聶,這個周末,你能不能幫我約他出來?”

我仍然處於震驚中,呆呆地問:“呃……出來幹什麼呢?”

“比如說去福利院啊!我想你可以製造機會讓我接近他。”

福利院……我可不想再收到一封表揚信了。不過我又實在很八卦,想看看黃子雯要怎麼追邵梧州。畢竟邵梧州那麼靦腆,要是黃子雯用她淑女而溫柔的微笑對付他,那他的臉一定紅得像個大蘋果。

一想到那個場麵我就情不自禁“嘿嘿”地笑出聲來。

斜陽將樹影拉得很長很長,草地上棲息著幾隻麻雀,互相梳理麻黃色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