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3 / 3)

費東藍不以為然,反問:“你很喜歡跆拳道嗎?”

我對跆拳道似乎沒什麼很特殊的感情,可是我為什麼那麼想去上課呢?我神遊八方,傻傻笑了兩聲,一句話不經過大腦脫口而出:“跟跆拳道相比,我好像更喜歡你。”

費東藍那張臉頓時黑得跟烏雲密布似的,嘴唇緊緊抿著。

當我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句什麼話,簡直想找條地縫鑽下去。可我是誰啊,我是塗聶聶,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會怕一個費東藍呢?我把脖子一伸,英勇無畏地站在他麵前說:“我喜歡你怎麼了?幹嗎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終於移開視線漫不經心地說:“沒怎麼。”

看他終於也拿我沒轍了,我得意揚揚地笑:“這是秘密,你不能告訴別人。”

費東藍仍然漫不經心地說:“告訴別人有個火星人喜歡我,別人還以為我是你的同類。”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默默地轉身,一瘸一拐地出去找邵梧州和黃子雯。

一樓的餐廳裏,黃子雯就像個稱職的幼兒園老師,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給一幫排排坐的孩子分零食。邵梧州給她幫忙,偶爾搭兩句話,可是看上去並沒有很高的興致。

本以為麵對黃子雯這樣有著天使臉孔的女生,邵梧州會很靦腆,可是我趴在窗外觀察了許久都沒看見邵梧州臉紅。他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波瀾不驚的平靜。

或許應該給他們一點兒相處的時間吧!我決定不進去當電燈泡了,又瘸著腳沿著走廊往陰涼處走去。

白樓後麵的小院子清淨無人,草地上落了許多幹燥枯黃的樹葉。我靠著一塊大石頭坐下,從兜裏掏出手機來玩,一邊聽歌一邊打遊戲,自得其樂。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二樓的窗戶後麵站了一個人,我隻用眼角餘光就瞥見了,並不在意。但那個人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我渾身都覺得不自在,仿佛被監視了一樣。

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抬起頭來看,原來那是一個瘦弱的少女,漆黑的頭發用藍綢子綁在一側,身上穿著一件有點兒泛黃的白襯衣。可是,我剛剛看清,一眨眼,那個少女就不見了。

大白天見鬼了?我打了個寒戰,忽然覺得周圍陰風陣陣,簡直太陰森了,於是飛快地爬起來,連跑帶跳地往有陽光的地方逃。

剛從樓後麵拐出來,陽光就直射過來,刺得我睜不開眼,迎麵又撞上一個人,嚇得我“哇哇”亂叫。

“塗聶聶,你怎麼了?”

當我聽見溫柔的嗓音才知道是邵梧州,緊張得怦怦亂跳的心終於安寧了,我拍著胸脯說:“嚇壞我了,這地方有鬼。”

邵梧州大概也是被陽光刺了眼,眯著雙眸微笑:“哪裏有鬼啊?”

“後麵啊!”我很嚴肅地拽住他的衣袖,指著樓後麵說,“剛才我就在那裏,二樓有個奇怪的女生一直在看我。等我抬頭看她的時候,她就不見了!”

邵梧州根本沒關心有鬼那回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福利院裏很多孩子都是不正常的,行為古怪也沒什麼。你別躲著了,來和我們一起玩吧。”

我仍然覺得後怕,手腳冰涼,一邊哆嗦一邊問:“玩什麼?”

“黃子雯要帶小朋友玩捉迷藏,要我們也加入。”邵梧州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走,我們過去吧。”

靦腆的邵梧州居然主動牽我的手,這令我有點兒吃驚。不過想一想,我的手那麼冰,就讓他拉一會兒好了,說不定能把我的手捂熱。

當我們倆手拉手走到一群小朋友中間時,我察覺到黃子雯的臉色不太好看,腦子裏像通了電一樣“劈啪”直響,趕緊甩掉邵梧州的手,笑嘻嘻地湊到黃子雯麵前:“其實你們玩就好,不用叫我。”

黃子雯的笑容一成不變,甜美得幾乎膩死人:“是邵梧州硬要叫你一起玩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根本不想叫我過來?

天哪,我還是當了超高瓦數的電燈泡!

接下來,一堆大朋友和小朋友在福利院玩起了捉迷藏,真是幼稚極了。

第一輪抽簽就被黃子雯抽到了,她蒙上眼睛在原地數數,其他的人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躲藏。

因為事先說好不能躲進屋子裏,所以大家都往四周的樹叢和花園跑去。我對這地方不熟悉,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想躲的地方都被小朋友們先占去了,隻得另外找地方。

我走進了迷宮一樣的花園,不知不覺越走越遠。茂密的樹木遮蔽了幽深的小路,依稀看見小路盡頭有一座倒塌的建築。

我好奇地走過去看,大概是要拆了重建的房子吧,福利院隻有那兩棟樓的確不夠用。那就躲在這裏好了,看樣子這地方很難找呀。我有點兒興奮,快步往前走。走到那建築麵前才看清楚,這竟然是一座很老的教堂,屋頂已經塌了,牆體也十分破舊。不過從教堂的大門和幾根巨大的廊柱還是能看出曾經輝煌的痕跡。

遠遠聽見黃子雯已經數到了“1”,我不假思索地往廢教堂虛掩的門裏跑進去。

教堂內部空曠雜亂,由於屋頂坍塌了,中間有一堆亂石和被砸爛的椅子。四周的石壁上有浮雕和壁畫,有一些看不清了,有一些卻保存得十分完好。這也算是曆史文化古跡吧,怎麼就一直遺棄在這裏呢?

我想找地方坐著,看見耶穌像的前麵有一張長椅,先用手試了一下,隻有薄薄一層灰,比其他的椅子幹淨多了,看樣子這裏還時常有人過來。

高高懸在石壁上的圓形窗戶都貼了紅藍相間的玻璃紙,因此教堂裏麵光線很暗。

我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仰頭就看見十字架上痛苦的耶穌,不知怎麼的,感覺有點兒害怕。偶爾聽見外麵有風吹過樹林的聲音都會警覺地豎起耳朵來,我每動一下,椅子還會“吱吱”作響。黃子雯怎麼還沒找來?我按捺不住了,決定出去再找個地方躲。

帆布鞋擦過地板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時候顯得十分刺耳,我不由得加快腳步走到門口,手搭在生鏽的門環上輕輕拉了一下。

大門“吱嘎吱嘎”地響,卻拉不開。

我又用力拉了幾下,整扇門都在晃,可是仍然拉不開。我下意識地透過門縫往外看,居然有一根棍子橫在外麵將門閂住了。

我幾乎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緊緊地捂住了嘴巴。

來的時候我一個人也沒看見,進來之後也沒聽見任何異常的動靜,是誰把我關在這裏的?

我又使出渾身力氣去拉門,又拉又拽,還用腳踹了幾下。大門外麵的棍子仍然牢固地橫在那裏,而所有的動靜在教堂裏都形成了回音,一下一下撞擊我的耳膜。我完全顧不上腳趾的疼痛了,瘋狂地在教堂裏奔跑,想找到別的出口,可是除了貼了玻璃紙的窗戶可以透進光亮來,其他地方都密不透風。

我腦子裏靈光一閃,對了,打電話給邵梧州!從兜裏掏出手機來,雙手都在發抖,我腦子裏也亂得一團糟,好不容易在通話記錄裏找到邵梧州。聽見電話撥通後的彩鈴聲,我激動得幾乎要哭了。可是老天偏偏要跟我開玩笑,彩鈴還沒響完,我的手機就沒電了。我剛才打遊戲把手機打到沒電了!

這下怎麼辦?我茫然無措,呆呆地癱坐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我又鼓起勇氣走到門邊,朝外麵喊道:“有人嗎?是誰在外麵?不要玩了!”

“外麵有人嗎?黃子雯,我在這裏啊!”

“邵梧州!”

我試著喊了幾聲,聽見自己微弱的聲音被外麵的風吹跑了,就再也沒有勇氣大喊了。長這麼大,我似乎第一次發覺自己膽小如鼠,連呼救的勇氣都沒有。我狠狠地扔下手機踩了幾腳,眼淚肆虐地湧出來。不一會兒,我就聽見自己嗚咽的聲音在教堂裏一遍遍地回響。

耶穌在上,還有四周詭異的浮雕和壁畫,我連哭都不敢哭了,咬緊自己的嘴唇蜷縮成一團蹲在牆角裏。

我遺憾自己不是基督教徒,不然還可以在這裏誠心祈禱。現在,我除了一邊發抖一邊等待,什麼也做不了。

“塗聶聶!快出來!”

“塗聶聶!遊戲結束了!”

遠處有人在大聲呼喚,我疑心是自己幻聽了,揪了幾下耳朵,呼喚聲隱隱約約,但是確信無疑是有人在找我。我連滾帶爬到門邊大叫:“我在這裏!有人嗎?快來救我!”

“塗聶聶!”一個洪亮的聲音漸漸靠近,隨著風聲飄了過來。

是費東藍的聲音?

我喜出望外,扯開喉嚨用力嘶喊:“憂鬱的藍,我在教堂!快過來救我!”

嘶喊聲仍然在教堂裏回蕩,可是我從門縫裏看見了遠處奔跑而來的身影,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淌,但是絲毫不覺得害怕了,用勁地晃著大門哭喊:“我被關在裏麵了,快來幫幫我!”

費東藍很快跑到門口,“呼哧呼哧”喘著氣問:“聶聶,你在裏麵嗎?”

“是我,嗚嗚……”我一把鼻涕一把淚,拚命地用袖子擦臉。

費東藍將那根棍子抽走,用力推開了門。

鋪天蓋地的陽光從門外照進來,我淚流滿麵地仰起頭,看見背光的身影緩緩俯身下來,仿佛天神降臨。頓時,我什麼也顧不得了,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他,一麵毫無形象地大哭,一麵嚷嚷:“好可怕,你們這裏鬧鬼,嚇死我了!我再也不來了!”

費東藍將我從地上拎起來,很鄙夷地斜視我:“說什麼胡話?是哪個孩子跟你惡作劇吧?”

我將臉埋在他胸前蹭了蹭:“嗚嗚嗚……反正我以後都不來了!”

費東藍卻是一副嘲笑的口吻:“塗聶聶,我終於知道你怕什麼了。”

我惱得用力推了他一把,撇著嘴說:“你幸災樂禍。”

“本來也沒什麼事,看你哭成大花貓了。”他拍了拍我的腦袋,“走,回去洗洗臉。”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手,大叫一聲,趕緊用衣袖擦臉。

“好了,別擦了,越擦越髒。”費東藍架起我的胳膊走出教堂,回頭望了望,“這裏的孩子很多,也不懂事,可能隻是跟你鬧著玩,你別跟他們計較。”

我委屈地瞪著他,腳下一瘸一拐走得很不穩當,小聲抱怨:“我遇見你怎麼盡倒黴呢?”

費東藍語氣陰陰地說:“那以後就當陌生人好了,假裝從來沒有遇見過。”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害我倒黴不能就這麼算了啊,得賠償我!”

“又是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嗎?”

“還有營養費、車費……”我歪著頭衝他喋喋不休,一邊又笑得前俯後仰。

看著他的輪廓在陽光下漸漸清晰起來,心裏莫名其妙地充滿了親切的錯覺,仿佛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一直記掛在我心上的那個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