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1 / 3)

夜晚的霓虹燈繽紛多彩,勾勒出繁華都市模糊的輪廓。

隻有西風中緩緩飄落的樹葉顯出一些蕭瑟和悲涼,同我的心境一樣。

其實早該預料到,費東藍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人。他一定喜歡文靜聰明、像黃子雯那樣的女生,或者驚豔出挑、像佘菲菲那樣的女生,反正不會是我這樣的。

我在人行道上迷了路,蹲在街旁用袖子抹著洶湧的眼淚。剛才在他麵前憋了那麼久,幸好沒流出來,不然又要被他笑話了。

汽車不停地從麵前掠過,掀起一陣陣熱浪,一定都是汽車尾氣的味道,不過我的鼻子堵塞了聞不出,隻覺得肚子裏咕咕直叫。

我這幾天食欲不振,接到費東藍的電話沒吃晚飯就趕去跆拳道館了,兩個小時又是打又是踢的,現在已經筋疲力盡,連站起來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爸爸遠在歐洲,我孤零零地住在這座城市裏沒有一個親人。每當這種時候我都很渴望找到自己的媽媽。她不是離家出走了嗎?又不是憑空消失了,為什麼我找不到她?

掏出手機來翻看通訊錄,那些陌生的名字裏沒有一個是我想念的人。一直翻到最底下,“邵梧州”三個字閃爍著映入我的眼簾。那就他了吧,我按下了通話鍵。

邵梧州溫柔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我的耳邊:“喂,塗聶聶?”

來往的車輛人流太過熙攘,我用手捂住另一隻耳朵,對著手機大聲喊:“邵梧州,你有空嗎?”

“現在?有啊,你在哪裏?”他都沒有多問一句話,很直接地想要過來找我。

刹那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關心我的,忍不住哽咽起來,答道:“在舊區大十字街頭。”

“你等著,我馬上過去。”邵梧州沒掛掉,一直等到我輕輕“嗯”了一聲才鬆了一口氣說,“你別亂走哦,我到了就給你打電話。”

“好。”我瘦瘦的心房被他的聲音填得很滿,抱著腿坐在冰涼枯黃的草地裏等他來救我。

是啊,等他來救我,因為我真的餓扁了。

霓虹夜色下,穿著淺色外套的邵梧州朝我飛奔而來,不顧車水馬龍、像隻精靈翩然降落在我身邊。

他著急地拉著我的胳膊問:“塗聶聶,你怎麼了?”

我仰頭巴巴地望著他,多希望這句關切的話語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口中。可惜不是的。

我吸了幾下鼻子,嘟囔道:“餓了,我餓得沒有力氣了。”

“餓?”邵梧州有些驚訝地瞪著我,“你……沒吃飯?”

其實他想問餓了怎麼不去吃飯吧。我終於覺得自己丟人了,餓得哭成這樣子,狼狽又可笑,趕緊擦幹眼淚,說:“嗯,剛訓練完,摔了一身傷。”

邵梧州輕輕地笑了,頭發在額前隨風拂動:“哦,因為摔疼了才哭吧?”

“其實也不是……”我更加羞愧,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會因為摔疼了哭呢,至少也得因為流血了才哭嘛。

邵梧州用力拽我起來,笑盈盈地說:“我們先去吃飯。”

我狐疑地問:“你沒吃嗎?”

他說:“吃了一半,剩下這半和你一起吃。”

看來他接我電話的時候正在吃晚飯,早知這樣,我是不會麻煩他的。於是我聳聳肩做出一副很抱歉的樣子不停點頭說:“真不好意思,打攪你了。”

他一手扶著我的腰,一手拉著我的手,目不斜視,微笑著答:“不打攪,我很高興。”那樣子就像一位貴族的紳士,彬彬有禮,溫和謙讓。

我望著他清澈閃亮的眼睛,心情好了許多,帶著濃濃的鼻音問:“我們去吃什麼呢?”

“牛排、通心粉?”

“好,我喜歡吃通心粉。”

“多吃點兒牛肉好,能補充足夠的能量。”

我聽邵梧州這麼說不禁斜眼打量他:“你很喜歡吃牛肉嗎?可是也沒長得人高馬大、力大如牛啊!”

邵梧州溫柔地笑了:“誰說吃牛肉就要力大如牛了?難道吃豬肉就會笨得像豬嗎?”

我糊塗地點了點頭說:“有道理,我就喜歡吃豬肉。”

邵梧州好笑地摸摸我的頭:“你又不笨。”

“我要是不笨的話成績就不會這麼差了。”

“那是因為你沒有用心學習。”

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側臉,脫口而出:“那你願意幫我補課嗎?”

“願意。”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啊?”我吃了一驚,有點兒難為情,“我可不是什麼好學生哦。”

邵梧州停下腳步,用他特有的純良目光盯住我說:“其實,你讓我幹什麼我都願意。”

為什麼這句話聽起來就好像我是個壞人一樣?我忙擺擺手說:“我可沒讓你幹壞事啊!”

邵梧州扶在我腰上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了,幾乎要將我抱過去。他眼睛一眨一眨地對我說:“塗聶聶,你還不清楚嗎?”

清楚什麼!我心裏亂糟糟的,渾身又沒有力氣,於是驚嚇之餘不停地發抖。

邵梧州終於撤掉了他純良而無辜的眼神,拉著我的手說:“先吃飯吧。”

陰暗的燈光點在西餐廳的一角,牆壁上掛了幾幅抽象的油畫,暖暖的顏色、暖暖的氛圍。

外麵秋夜涼薄,裏麵音樂低柔。

我很不雅地對著一盤通心粉狼吞虎咽,對麵的邵梧州卻矜持地衝我笑。他細心地將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時不時地往我盤子裏送。

我不滿意他這樣鄙視我食量大的行為,一臉不高興地說:“是你點的牛排,你自己吃啊。”

他輕輕地說:“我吃飽了。”

我明明看見他才吃了幾口而已,真是……更加凸顯出我的食量大了。

西餐不適合我,吃起來需要耐心和體力,還要優雅,這幾樣我都沒有。

幫邵梧州收拾完牛排之後,又上來了甜點和沙拉。甜點是烤麩,我皺了皺眉,難道邵梧州真以為我能吃得掉一塊牛排、一碗通心粉、三個餐包、四個烤麩?啊,還有水果沙拉……

我摸摸肚子,弱弱地問邵梧州:“你一點兒都不吃了?”

“我在家吃了一些,現在也不餓。不過看你吃得那麼香真好。”他一邊說一邊淺淺地笑。

笑得真是假啊!他明明在嘲笑我的食量來著。我端著杯子喝檸檬水,窘迫地指了指剩下的東西:“那這些就打包回去吧。”

邵梧州微微愣了一下,又勸道:“哦?你就不吃了?再吃點兒吧,不用跟我客氣的。”

我一口水含在嘴裏幾乎噴了出來,連連搖頭。

邵梧州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那我請你去吃哈根達斯吧。”

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我又不是餓死鬼,你不用這樣喂我的!”

邵梧州的眼神裏透出小小的尷尬,低著頭說:“不好意思啊。”

我拍拍他的手:“也用不著道歉啊,我要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你吃飽了就好。”邵梧州仍然低著頭,像是被我欺負了一樣。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為,除了剛才那句話大聲了點兒,我對他還算溫柔了。可能是鄰桌上了份魚排,我聞見淡淡的鮮味,突然一拍桌子大叫:“我的貓還沒吃飯呢!”

“你養了貓?”

“是撿回家的小貓咪,小不點。”我比畫了一下,突發奇想地說,“你陪我回去喂它吧?”

“去你家?”邵梧州傻愣愣地呆在那裏。

我招呼服務員來買單,一邊問:“嗯,怎麼了?”

“沒……那我不能空手上門去吧?”他顯得有點兒忐忑不安,眼神都慌亂了。

我笑眯眯地逗他說:“怎麼那麼緊張啊?又不是見家長,我家沒人的。”

他咧嘴笑了下:“第一次受到你的邀請,很高興。”

我猜,如果周圍的燈光再亮一點兒,邵梧州的臉一定紅得不像話了。

這麼單純又善良的男生,似乎讓我有點兒莫名其妙的感動。

家裏冷冷清清的,保姆阿姨大概窩在自己房間裏看電視,客廳廊道都沒開燈,漆黑一片。

我也沒開大燈,直接領著邵梧州去了我臥室的花園陽台。

秋天的夜空裏寒星稀少,萬裏無雲。陽台上的室外落地燈泛著黃黃的微光,但不及天上的星星明亮。

風有點兒涼意,我進屋找了件外套披著,然後和邵梧州並排坐在陽台上喂貓。

小貓仍然隻有我巴掌那麼大,瘸著一隻前腿,蹲在紙箱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邵梧州輕輕撫摸它的背脊,問:“它叫什麼名字?”

“啊?”我驚呼了一聲,“我還沒給它取名字呢!”

“嗬嗬,你真粗心。”

“那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叫聶聶吧?”

“嘁,叫州州還差不多。”

“你會每天抱著它玩耍嗎?”

“當然了,等它的腿好了還要抱著它睡覺。”

“那就叫州州好了。”邵梧州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透著一股奸笑的味道。

“咦?”我突然感覺中了他的圈套,仔細想一想,邵梧州還真是夠陰險啊,坑了我還麵不改色。原來那純良的眼神、善良的外表都是裝的、裝的!

“哼,想得美,我才不抱著一隻叫州州的貓睡覺呢!”

“那還是叫聶聶好了。”邵梧州的話又轉了回來。

我傻眼了,怎麼從前沒看出來邵梧州的腦子轉得這麼快?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哪!

我抱著柔弱的小貓長籲短歎:“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人坑了啊!”

邵梧州歪著頭看我,笑意盈盈,表情還是那樣溫柔善良,可他趁我不注意朝我貼了過來。我就眼睜睜看著那張俊美的臉越湊越近,最後,臉頰上落下了涼涼的一吻,還伴著一句似是夢囈般的表白:“聶聶,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我頭頂上仿佛劈過一道雷,震驚地將小貓扔回箱子裏,大嚷:“我不知道!”

邵梧州又用那種無辜的眼神望著我,喃喃道:“那你現在知道了……”

我以為我的臉皮算是頂級厚的了,沒想到這種時候臉頰又紅又燙,渾身著了火似的。況且在邵梧州這樣的目光下,我連發飆都發不起來,隻得默默地抱著腿說:“你喜歡我什麼呢?”

這句話一出口,腦子裏又晃過費東藍那張冷漠的臉。他也曾經反問我這樣一句話,當時我不知道被人表白原來也是一件心煩的事,難怪他會毫不留情地把我打倒在地,不給我任何翻身的機會。

“喜歡你的直率和天真。”邵梧州很認真地回答了我,而不是像我一樣隨便一句“看著順眼”就敷衍過去了。我迷迷糊糊地望著他,發現他很清楚他喜歡我什麼,而我卻不知道我到底喜歡費東藍什麼。

這是不是代表我根本不喜歡費東藍?因為我連喜歡他哪一點都說不出來。

我籲了一口氣說:“我還以為像你這樣靦腆的男生不會談戀愛呢……沒想到膽子這麼大。”

連說句話都臉紅的男生,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敢在我的地盤趁著夜黑風高的時候偷吻我。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摸著他方才吻我的地方,連帶著指尖也開始發燙了。

“對不起。”他輕聲道歉,嗓音裏帶著淡淡的沙啞。

“這算什麼啊,我的初吻都沒了。”我鬱悶地抱著頭,偷偷瞄他一眼,其實初吻的對象是邵梧州這樣的男生也不算吃虧,從各個角度看他都是完美得無懈可擊的,那麼多女生暗戀他,沒想到被我占了便宜。

邵梧州有些委屈地說:“我沒有奪走你的初吻啊,隻是……親到你的臉了。”

我憋不住衝他怒喊:“還沒有人親過我呢!”

誰料邵梧州咧嘴笑了:“真的嗎?太好了。”

“你,你……”他今晚的行為舉止簡直太反常了,我“噌”地站起來拖著他的胳膊,“在我報警之前你最好快點兒走!”

“我會告訴警察是你邀請我來的。”

我暴躁得幾乎要跳起來,吼道:“我可沒邀請你親我!”

邵梧州終於感覺到我真的生氣了,平靜如水的目光在我臉上來回掃了好幾遍,低下頭說:“聶聶,對不起,我以為……你多少有點兒喜歡我。”

看著失落而悲傷的邵梧州,我突然從他身上發現了自己的影子。被費東藍那樣狠狠拒絕過後,我一晚上都在用食物慰藉自己的傷口。還好有邵梧州陪著我,可是到頭來我又重重地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