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罷衣服出來,董秀蓮已經不在院子裏了。端陽便問:“媽,董嫂子走了?”李正秀乜斜了端陽一眼,不滿地道:“剛才哪個叫你多言多語的?”端陽明白母親指的是什麼,便道:“媽,大路不平旁人鏟,賀良毅、賀良禮幾弟兄也太可惡了!”李正秀道:“他們可惡不可惡,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南天門的土地,管得著那麼多?”端陽道:“大家都不管,惡人的尾巴更會翹上天了!”李正秀一下生了氣,道:“你管,你能幹就去管嘛!也不吐泡口水照照自己有幾斤幾兩?別個不但弟兄多勢力大,打架是打出了名的。連幹部對他們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裝眼睛瞎,你算老幾?以後少去跟我管閑事。別個沒有欺負到我們孤兒寡母腦殼上,都是好的!”說罷,從端陽手裏接過髒衣服,往木盆裏狠狠一扔,又道:“還不趕快去你李紅嫂子家裏問問!”端陽聽了這話,果然一邊往外麵走,一邊嘀咕著說:“哼,他們欺負我,我才不怕!”說著,便轉過屋角,朝中灣的方向去了。
原來這賀家灣,分為老灣和新灣。老灣便是老祖宗最早來時落住的地方,像一把巨大的椅子形狀。正對著椅背的院子,叫大院子,又叫老院子。椅背兩邊的院子,左邊的叫作上邊院子,右邊的叫作下邊院子,是老院子後來發的蔸蔸。每個院子裏,住了六七十戶人家。後來人們覺得叫上邊院子、下邊院子拗口,幹脆便從左至右,分別叫了上灣、中灣和下灣,每個自然灣一個村民小組。除了老灣以外,還有一個新灣,就在老灣背後的塝上,又是老灣後來發的蔸蔸,也有兩個院子,一個叫新房子,一個叫大房子。兩個院子加起來也有三百多人。老灣對麵的塝上,有些零星的住房,分別住著一些雜姓人家,有鄭、劉、王、餘氏等,也有二百多人。因鄭姓居多,因而那塝便叫了鄭家塝,也劃給了賀家灣村管轄。因而,賀家灣村如今共有六個村民小組,一千三百餘人,算是一個不大也不小的村子。
賀端陽從家裏出來拐過兩個彎,走過約一裏多路,就到了老院子。老院子不是原來的老院子了。原來,土地承包到戶以後,一則人多了住不下,二則人們手裏有錢了,許多人便從老院子搬到老院子周圍建了樓房。興成的父親世龍老漢,早在興成結婚以前,就在老房子旁邊自己的竹林地裏給興成蓋了一幢新房。雖然蓋的是平房,卻是十分寬敞。端陽沿著小路朝興成的新房走去,剛到屋邊,卻見興成兩口子說笑著從屋裏出來了。興成三十多歲,一張黃瓜臉,有些瘦長,一見端陽,便笑眯眯地問:“哦,端陽老弟,你這是到哪裏去?”端陽聽了,也笑著說道:“哎呀,你們還問我,我還要問你們呢?”說罷,目光就落到了李紅臉上,開玩笑地問道:“嫂子今天生日,招不招呼客呀?”興成和李紅一聽,方知是這樣一回事,李紅便道:“招呼什麼客,一個散生,臘月三十天的磨子——早就推了的!怎麼,忘了給你們說?”端陽又笑嘻嘻地說:“哦,我知道了,嫂子是怕我們肚子大,舍不得給我們吃!”李紅道:“倒不是怕你們吃多了,是年年都招呼客,麻煩,不如安安靜靜耍一下。”
端陽聽了這話,深以為然,便說:“說得也是,有個什麼事,累的是主人!”說罷又對興成問:“你們兩口子這是打算到哪裏去耍呀?”興成道:“除了打麻將,還能有什麼耍的?”端陽道:“打麻將也是耍呀?”興成道:“這寒冬臘月,活兒也做完了,打麻將沒意思,不打麻將更沒有意思,隻有打麻將才混得到日子呢!”說完,又對端陽道:“走嘛,和我們一起去打麻將。”
端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紅了臉,回答興成說:“你知道我連麻將牌都認不全,更別說去打了。”興成便笑著說:“認不到不要緊,我教你!”說著便要拉端陽走。端陽躲避開了,道:“算了,我不學,你們去打吧!”興成說:“年紀輕輕的麻將都不會打,知道的說你是好人,不知道的還說你和大家不合群!”端陽聽了這話,更像是做錯了事一般,臉更紅了。李紅看見,便對丈夫說:“人家不願意打,你逼到牯牛下兒幹什麼?別個端陽老弟是有大誌向的人!你看他栽的果樹茂活活的,等不到兩年就掛果了,這才是能幹的人嘛,哪像你就知道打麻將。”端陽聽了,忙說:“嫂子不能這樣說,興成哥才是不簡單!文化雖然不高,卻是他把農機具引到灣裏,實現了灣裏的農業機械化!”李紅道:“那是哪年的事了!要說能幹,還是端陽老弟。明年,我也打算去買些果樹苗回來,老弟也來給我們當個老師,你答不答應?”端陽一聽這話,便馬上想起了村委會換屆選舉的事,想對興成說說,卻不好開口,於是便說:“隻要嫂子和興成哥看得起,當然沒有問題!”話音剛落,就聽得大院子裏有人喊:“興成,你們還不來,就等你們了!”端陽知是別人正等著興成兩口子去配搭子,便又馬上說:“你們去吧!以後嫂子生日可一定要給我們吃了喲!”李紅還沒答話,便聽到興成說:“放心,我們又不是外人,以後有了什麼事,肯定要先給你和大母說!”說著等不及似的,兩口子匆匆走了。興成和端陽都是一個祖上下來的,還沒有出五服。過去賀世春在世時,和興成的父輩賀世龍、賀世鳳、賀世海幾家人在年頭歲節、紅白喜事時,你來我往,都走得很親。賀世春一死,李正秀又鐵了心不改嫁,孤兒寡母要長期在這灣裏生存下去,無論從精神上、勞力上都需尋個依靠。莊稼人本是十分重視宗族觀念的,既然賀世龍三弟兄和賀世春還沒出五服,自然算是親房了,因而幾家來往更勤,關係更親。
閑話少敘,且說端陽見賀興成兩口子忙著打麻將去了,自己也轉過身來順原路返回。賀端陽的家在上灣的西頭,需要穿過大院子。打從東頭經過時,卻突然看見賀貴戴著一副比啤酒瓶底還厚的眼鏡,靠在自己門前,一邊曬太陽一邊拿著一張《文摘周報》看,臉幾乎伏在了報紙上。那賀貴六十多歲,一頭花白頭發,滿臉苦瓜皺褶,個子很高,卻又幹瘦,但精神倒還矍鑠。說起此人,不但在賀家灣,就是在全鄉的知名度和伍書記比起來也是不相上下。他是賀家灣出了名的牢騷大王、意見領袖,也是一個傳奇人物。他和賀家灣的大知識分子賀世普同年同月同日生,被人稱為是“真老庚”。兩人打小一起發蒙讀書,成績優異,過目能誦,十分了得。不幸的是土改時,賀家灣真正的大地主賀銀庭突然從人間蒸發了。賀家灣因為沒有地主可鬥,那聲勢浩大、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和其他地方比起來便稍遜一籌。土改工作隊和農會主席賀老踮不甘落後,便發動群眾從賀家灣除賀銀庭外的日子稍好的人裏麵選幾個地主出來。賀貴的父親賀茂富,因有幾十畝薄地和一座油坊,便被工作隊和農會榮幸地選上了。在鬥爭賀茂富時,又遭人誣陷被工作隊拉出去槍斃了。當時,賀貴才念到小學三年級,賀茂富被工作隊一鎮壓,自然就沒有上學了。而“老庚”賀世普則繼續上學,後來做了縣中校長,成為賀家灣最著名的文化人。賀貴卻窮愁潦倒一生。他曾討過三個老婆,可第一個老婆跟他沒過多久,便離婚了。第二個和他過了兩年,帶著孩子跟別人跑了。第三個老婆在二十多年前上吊自殺。這位婦女姓賈,娘家在小板橋,辦喪事那天娘家一個姓的人都來了。雖說娘家姓不大,可也是好幾十個人。當地風俗,從外麵嫁過來的媳婦如果非正常死亡的話,其娘家家族的人便會來其夫家大吃大喝,擺出尋釁滋事的態勢。雖然那老婆的死賀貴沒有直接責任,但他覺得理屈,接待妻子娘家人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但其娘家來的人還不滿足,一天三頓都要賀貴買肉來吃。那時還是在大集體幹活,物資匱乏,那賀貴哪能天天都去買肉來給老婆的娘家人吃?娘家人便砸東西。賀家灣人看不下去了,一聲吆喝,將那夥人給趕了出去。三個老婆先後離開賀貴的原因,皆是因為賀貴不會過日子,不像一個正經的莊稼人。明明隻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卻異想天開,成天戴著一副比啤酒瓶底還厚的近視眼鏡,在家裏搞研究、做學問,著書立說。據說他在大集體時期,就曾經寫了四部巨著,這四部巨著的書名,分別叫作《天與地》《人與神》《日與月》《生與死》。四部書的手稿,整整裝了一麻袋。他將書稿背到縣文化館,請文化館的專家“斧正”。文化館的專家翻開書稿看了兩頁,便道:“不得了,不得了!曠世名作,不得了!”說完又道:“以我等的能力,怎麼能斧正如此大作?老先生還是寄給出版社的高人指點吧!”說畢,將書稿合上,完璧歸趙。賀貴信以為真,背了麻袋樂顛顛地出了文化館專家的門。文化館專家等他走出了好長一截,方才盯著賀貴的背影道:“神經病!”便關了門。賀貴將書稿背到郵局,果真寄給了一家出版社,回家等著出版社的佳音。可一連幾年,也沒等到出版社隻言片語,便灰了心,逢人便感歎自己生不逢時,又罵出版社聚的都是一幫蠢材,有眼無珠。罵歸罵,賀貴卻毫無辦法。前兩年,賀貴又寫了一本書,叫《中華曆代整人術》,聽說這本書寫成之後,賀貴吸取了前車之鑒,沒把書寄給出版社,而是直接寄給了中南海,又認真地寫了書信一封,道草民辛苦多年方成一家之言,萬望領導人能於百忙之中,給草民之拙作閱示一二,草民萬分感激雲雲。此為賀家灣人之傳說,真假亦未可知,反正賀貴後來也從未對人提起過這事。兩次著書立說失敗,賀貴最近已不著書,而改為搞研究發明了。據說賀貴最近搞的一項研究,是準備發明一部GDP增長機。他說現在全民都在為GDP奮鬥,不過那些招商引資,實在麻煩,還有就是太慢了,效果亦不明顯。他這部機器一發明出來,根本就用不著像現在這樣招商引資,蓋房子修鐵路什麼的,隻要一開機器,那GDP就會成倍增長,美元黃金就會從機器裏源源不斷滾出來。不過這裏麵要解決兩個技術難題,一個是從國家元首到普通民眾,必須心誠,心誠則靈,在操作這部機器時,必須一門心思想到GDP,不能想到別的,否則就不靈,這有點像信神一樣。另一個是從上到下,到時人人都是GDP增長機的操作手,所以,什麼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科學家等,都沒有必要存在,因為一旦有這些稱謂存在,人們難免走神,就會影響到GDP的增長。賀貴曾經把自己的偉大構想,給鄉上伍書記彙報過。伍書記還沒聽完,便罵他是神經病。這讓賀貴的熱情備受打擊。但他並不甘心,他正在寫一份可行性分析報告,據說有二十多萬字,寫好以後,拿到城裏打印出來,還是打算寄給中南海。是否如此,沒人敢肯定,因為賀貴也未把自己的計劃付諸實行。賀貴最後一個老婆,給他留下一女,目前在海南打工,且在海南和當地人結了婚,也不常回來,隻偶爾給他寄三五百塊錢回來。賀貴拿了女兒的錢,不正經花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上,卻花在了訂報紙和買閑書上。為著書立說,賀貴已是翻爛了好幾本《新華字典》。他是村裏唯一沒有電視的人,所以賀貴從來不看電視。但他因為訂得有《文摘周報》《參考消息》,對天下大事,卻是比村裏人誰都清楚。也從沒有村民到他家裏串過門,因為聽說到了他家裏,很難找到下腳的地方。因為沒錢,他從沒請過興成和村裏其他有農機具的人用機器給他耕過地,收過糧食,都是自己用鋤去翻地種地,用人力去收割莊稼。他的莊稼始終種不過別人,收的糧食也僅夠糊口。不僅如此,賀貴還特別憤世嫉俗,對曆任村幹部都不滿,飛語不斷,包括現任的賀春乾。今年大年初一,他到鄉政府張貼賀春乾的大字報,被值班的鄉政府工作人員趕了出來。為此,賀貴十分生氣,轉而氣咻咻跑到縣城,闖進縣委辦公室要拜訪縣委書記,反映村幹部和鄉幹部的問題。又被縣委書記手下一幹人等把他轟了出來。賀貴見縣委書記不成,心裏又生了縣委書記的氣,回到家裏,賀家灣有好事者故意對他問道:“貴叔,見到縣委書記了?”賀貴生氣道:“見到個鬼!”好事者道:“怎麼沒見著?”賀貴道:“縣委書記很忙!”好事者道:“縣委書記忙什麼?”賀貴道:“忙著數錢!”說罷揚長而去。村民都知道賀貴行為怪異,瘋瘋癲癲,他說過的話,也沒人和他計較,隻在心裏可憐他而已。
說也奇怪,滿村的人都覺得賀貴是個不正常的人,唯獨賀端陽對他卻崇敬有加,不但不覺得他神經有毛病,反認為他是全灣最有智慧的人。隻要一有時間,便喜歡去和賀貴聊天,說些在別人聽來毫無用處的話。這時,端陽見賀貴一邊在自己房前曬太陽,一邊拿著一張報紙看,便走過去猛地喊了一聲:“貴叔,看報紙呀!”賀貴聽到喊聲,急忙將頭從報紙上挪開,那比啤酒瓶底還厚的鏡片後麵的眼睛閃了幾閃,看清了是端陽,方才回道:“孺子無禮,既然知道我看的報紙,還多問什麼?”端陽故意道:“我以為你看的不是報紙呢!”賀貴聽了便盯了端陽問:“不是報紙,你說是什麼?”端陽說:“是書!”賀貴大聲道:“胡說!”
端陽聽了,也不生氣,在賀貴麵前蹲了下來,想起昨晚電視裏餘副縣長的講話,不知這報紙上登沒登村委會換屆選舉的消息,於是便問:“貴叔,報紙上登了些啥,你看得那麼專心?”賀貴道:“學習豈可三心二意?”端陽道:“貴叔說得對,我要像你學習!”說罷才又說:“貴叔把報紙給我看看上麵登了些什麼?”說著,也不等賀貴回答行與不行,就從他手裏搶過報紙,看了正麵又看背麵,迅速把報紙上的標題瀏覽了一遍,見沒有自己需要的內容,便把報紙還與賀貴,然後輕聲對賀貴道:“貴叔,村委會又要換屆選舉了,你聽說了沒有?”
賀貴聽了端陽的話,收了報紙,一邊搖頭一邊連聲說道:“不新鮮不新鮮,李杜文章萬古長,而今已是不新鮮,不新鮮也!”端陽等他感慨完畢,才道:“貴叔,換屆選舉是村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怎麼會不新鮮?”賀貴道:“孺子無知,鸚鵡學舌,一派陳詞濫調!”端陽不服,分辯說道:“貴叔,怎麼是陳詞濫調?”賀貴道:“上麵定官,百姓畫圈,何新鮮之有?”端陽一聽,覺得賀貴說得確有一點道理,便又說道:“這回《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正式頒布實施了,可不會再像原來那樣候選人由上麵來定,老百姓隻是畫圈圈了!這回可真是實行民主,讓村民民主來選了!”賀貴聽後,將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似的,直道:“非也,非也!民主喊叫了這麼多年,何曾有真正的民主?孺子切不可發迂腐之論!”
端陽聽了這話,明白自己說不過賀貴,便住了聲。可過了一刻,便又忍不住問道:“貴叔,我討教你一個問題,假如有個人想競選村委會主任,怎麼才能順利當選?”說完,便緊緊盯著賀貴。賀貴看了端陽一眼,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端陽道:“你老人家為人民服務嘛!”賀貴說:“屁話!如今領導都為人民幣服務了,還有誰在為人民服務?”端陽央求道:“我說了,隻有你老人家還在為人民服務!你是活雷鋒,比雷鋒還雷鋒,你就告訴我吧!”賀貴道:“我告訴了你,你拿什麼謝我?”端陽道:“你老人家要什麼?”賀貴想了一想,才道:“你屋裏有什麼好書,借幾本給我看看!”端陽一聽,忙說:“行!不過我那些書,不知道貴叔喜不喜歡?”賀貴道:“是些什麼書,報上名來。”端陽想了一想,道:“我有一本《怎樣栽培果樹》,貴叔看不?”賀貴道:“倒是一本有用之書,隻是我已年老體衰,栽不動果樹了!”
賀貴果然上了端陽的套,便道:“不知便問,孺子可教!那我便告訴你了,那人如果要順利當選,須把握一個根本,一個關鍵,一個保證,一個手段是也!”端陽道:“哎呀,還這樣複雜呀?貴叔誨人不倦,你倒好好跟我講講,什麼是根本?什麼是關鍵?那保證是怎麼回事?手段又是如何?”賀貴道:“小子這都不懂?根本者,即是鄉上和村上黨組織的態度是也!尤其是鄉上黨委的意見,叫作組織意圖。隻要組織意圖明確了,他們讓選誰,誰就能選上,因而這是根本!”端陽道:“那關鍵呢?”賀貴道:“那關鍵就是陪選之人,須要是窩囊廢,不能讓此公對組織意圖之人構成威脅。如此,也才能保證組織意圖實現,此便為關鍵也!”端陽聽罷,又問:“那第三個保證又怎麼解釋?”賀貴道:“保證者,即監、計票人員,必須政治上可靠,需要對組織鐵杆之忠心者……”端陽聽到這裏,打斷了賀貴的話,道:“這就怪了,那監票計票人員,本是選舉時的一個工作人員,隻需秉公辦事,何來你說的那政治上可靠?”賀貴著:“孺子無知,少見多怪!那監票計票人員政治上不可靠,在關鍵時刻不能和組織保持高度一致,豈不會壞了組織的事?”端陽聽到這裏,還是糊塗,正想再問,卻聽那賀貴說到第四點上來了:“那手段是什麼?流動票箱是也!選舉時,會場人來不齊最好……”端陽聽說,又急忙打斷了賀貴的話:“怎麼人來不齊還最好?”賀貴聽了也沒生氣,繼續道:“人來不齊才好設流動票箱呀!流動流動,流動到哪家的豬圈旮旯裏、柴草垛邊,就把該做的活兒幾下就做好了……”
端陽畢竟年輕,聽到這裏,先是忽然撲哧一笑,接著便說道:“貴叔,我不信,我不信,這樣嚴肅的事,被你一說倒像一場兒戲了,我不信!”賀貴脖子竄上一條青筋來,像是受了辱般,生氣地道:“孺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世界上有一種遊戲,便叫作嚴肅的兒戲!我和你不可為謀,各自去吧!”端陽見賀貴生了氣,便又急忙說:“貴叔見多識廣,說得對,小侄得罪貴叔了,貴叔不要生氣!”說著果真站了起來,半信半疑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