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溝這個名字聽起來平淡無奇,甚至還有著幾分土氣,就像是隨便安了一個名字以方便記憶和說明。但在新疆,沒有好名字往往並不意味著沒有好內容,在新疆的山裏,很多地方有著相同的名字,比如水西溝、大東溝、小東溝,都命名得隨意而草率。這原因,一方麵大約是山太大、太多,沒工夫一個個去推敲命名;另一方麵說明這裏的一切都接近於原始,除了山裏世代生長的農牧民,則鮮有人知,當然也就很少被人遊覽甚至提及,自然更不會有文人墨客題詠什麼詩情畫意的名稱。
我第一次去花兒溝的時節正值7月下旬。我們一路顛沛流離,在吉木薩爾縣的幾個鄉裏轉來轉去,滿目所見都是麥田、土豆地和紅花地,中午時分,終於摸到了新地鄉上山的路口,新地鄉,從這個名字上一望可知,這裏有人定居的曆史不會太久。
就和花兒溝本身的名字一樣,我們對花兒溝的認識也是從平淡無奇中開始的:一樣傲立的天山,一樣密布的雲杉和一樣清澈的涓涓山泉,偶有野花在風中搖曳,幾隻淡雅的蝴蝶翩翩起舞。是的,一切都毫無驚喜,一切都與我此前所感觸到的天山別無二致。唯一的意外則是發現了許多野草莓,在草叢中鮮紅欲滴。
故事的轉折發生在我們登上半山腰後。當時我們悠閑地在山坡行進,不時地往嘴裏塞著那些野草莓,事實上野草莓果實很小,且頗酸,但是大家卻吃得頗為起勁,顯然大家品的不是草莓,而是野趣。
當我們終於登上山腰,目光從地上的野草莓抬起時,一瞬間,我們被眼前的景物驚呆了,在那一刻,我們的雙眼被滿山滿穀的野花填滿,所有的形容詞在這時黯然失色,鋪天蓋地的野花以嬌豔而蓬勃的狀態噴薄怒放,在盛夏的天山深處隨風舒展。
準確地說,花兒溝是以一種跳躍的姿態出現的,登上山坡,眼前的大平台豁然開朗,斑斕的花朵就靜靜地藏匿在山穀之上、半山腰中,仿佛是一個仙子的花園。
我們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齊腰的花叢中,感覺無比的奢侈,有人一路走一路高喊“大家不要踩著花”。事實上這個美好的願望根本不具有可操作性。花實在是太密了,沒有路,我們隻能在花叢中穿行,奢侈得一塌糊塗。我們所能做的,隻是盡量沿著前麵人的足跡走,少踩一些花而已。事件的結果是,我們在花叢中走出了一條條的路,回望走過的路線,踏出的小路分外明顯。
這些山花不為任何人而開放,它們為生命而開放,按照自我的生命軌跡自由而努力地生長,這些花朵用遍布山野、肆意揮灑的姿態證明著生命的奔放與強悍。
準確地說,花兒溝應該叫作花兒台子。花兒溝實際不在山溝裏,而是在一個半山腰的大平台上,所以曾有戶外團隊尋找花兒溝,多次都是從其下走過而不知,硬是被這名字給坑了。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天山給人的印象是雄奇磅礴、宏偉博大的,任誰都難以將嫵媚、嬌豔這樣的字眼與天山聯係起來,然而花兒溝的存在,告訴我們天山之中有著這樣無比絢爛而嬌豔的山穀。這個世界上再雄強的東西都會有柔軟的一麵,花兒溝展現的正是天山偶爾一現的柔美風情,也是天山柔美一麵的縮影。
花兒溝中的山花種類繁多,但是一種紫色的花顯然占據著這裏的主色調,整個花海那雋美而磅礴的氣質就是由這種花構成的。後來我得知,這種花的名字叫草原糙蘇。但是牧民們似乎並不大喜歡草原糙蘇,一個哈薩克牧民對我們說:“這個花,蛋幹(新疆方言,也寫作擔幹、耽杆等,意為差勁、沒用)的很。羊嘛,好好不吃,還和別的草搶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