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說教(2 / 2)

芳晴一生,從未象今時此刻這樣痛恨母親的大嗓門。她慌忙上前把房門關緊,滿臉潮紅,倒象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都是這樣過來的。”李明彩壓低了聲音溫柔的說:“做女人出嫁就象是第二次投胎,總要帶眼識人,挑好了再嫁。”

“小方不錯,小李也不錯。”當媽的索性把話挑明了來講。芳晴臊得恨不能鑽到床底下去,她微弱的抗議著:“人家小李可什麼也沒說。”

原來女兒心裏偏的是那一個,果然被老伴說中了。李明彩一時忘了萬樹德是怎麼交待的,正自惶急,老頭子就踱著步慢慢走進來。

老萬站在門口早已把事情聽個八九不離十。他不急不躁為女兒削隻蘋果遞到手上這才說道:“你拿不住他。”

他們都曉得那人是誰。

芳晴的手垂了下來,一隻蘋果轉啊轉的,倒象是那人手中的香煙。他的眉總有些糾結的在她眼前晃動,芳晴的聲音低至幾不可聞,她說:“沒什麼的,隻是是他幫了我們一家,我心裏感激而已。”

這天真的女兒,糊塗的孩子。

李明彩哈一聲巨響從喉結深處嘣出一個笑,被萬樹德冷靜的一揮手打了回去,芳晴聽見自己的父親語音沉沉的對自己講:“哪裏是他幫了咱們,是咱們家被他利用了。”李明彩快速插話:“你知不知道為啥人家要賠我們一萬塊錢,為啥有這麼多人來看我們,不是因為他李浩勤使了力,是因為你爸他認識了有勢力的人。”

庸俗!萬樹德不耐煩的瞪了自己的女人一眼,更正道:“什麼有勢力沒勢力,我和那人是朋友,是知心的好朋友。所以關心我,不用我找,人家自己就會把我放在心上。一個電話打過來,唬得下麵的人屁滾尿流。”萬樹德說到這裏,一臉的輕蔑,“還派人來拿話探我,當我是傻子呢。”

“可不,也不想想你爸以前是做什麼職位的,黨辦秘書。那是普通人能幹的活嗎?見過的官比他們吃過的米都多,騙我們,哼。”

芳晴早被父母這一席話聽得呆了。她恍恍惚惚的隻抓住幾個音節,爸爸,從前。是的,她見過父親從前是什麼樣子。永遠是西裝革履謹小慎微灰蒙蒙跟在領導身後的一個人,手上永遠有稿子,就象老師手上永遠有粉筆。在家,慣常是報紙不離手,看的都是與八卦與人情風物無關的稿麵。還時常熬夜,在各式社論上橫七豎八的劃些紅筆,情到深切,常會擊桌拍案或是繞地而走,偶而被母親打擊,他就會語調激昂的為自己辯解道:“普通人才是中國的良心。”就是這樣的人,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被拋棄的那一天。“我到底是什麼呢?”有一次他困惑的說。說這話時候,他頭發幾近全白,時光流逝,在無數人迅速找到自己人生新的位置的同時,他這顆普通人的良心還在艱難的扭轉猶疑。

芳晴眼淚汪汪的抬起頭來。

她不能聽了,她真的不能聽了。

就算這世上所有的愛情都離她遠去,她也不願意聽父親說這樣的話。

除了我,倒沒有人真正疼他呢,包括母親。芳晴扭過頭,看李明彩的嘴巴上下張合,她努力做出感興趣的樣子,而後問道:“那我該怎麼辦呢?”

去見方達生,至於小李,“當然是釣著。”

對於李明彩的這個說法,萬樹德顯然是讚同的。他耿耿於懷的說道:“不拿下他,我這張臉往哪兒擱。借著我的身子向上爬------”

芳晴的心被這句話激得輕微的刺痛了一下,她一句話不說,低頭彎腰開始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