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剛一笑而坐,看著芳晴跌撞的背影。好象是從擴招以後吧,身邊突然就多了很多這樣的女孩子:出身鄉村貧鎮,讀個大專略認得幾個字什麼也沒學到就被扔到社會上來。時光倒退二十年,何嚐不能以知識份子的麵目出現,但勢移時易,文憑從來,亦或永遠都隻是一個人的立身活命之階,杠杆高了,自然會有更多的人在底處顛撲著活命。這樣的例子,在曆史上比比皆是,但讓女子借平等之名與眾生一同掙紮卻是從未曾有。
其實何嚐真正平等過?這世間的平等,向來都隻是實力對比的後果。在春風融麵的後頭,是有人隱忍,有人大度包容。女子,倒比從前活得更艱難些,父母付出的學費,被文字虛飾的自尊,同齡女子之間的攀比,逼得她們不得不往“齊家治國”這條路上走,仟軍萬馬,硬生生將人逼出龍鳳之姿。可那又如何?在一個沒有尊重,沒有憐憫,沒有同情缺乏人文精神與道德缺失的世界裏,一個成功的人要以成百上仟的心計密謀來維護自己。
都在怕些什麼呢?張清剛別開臉接過芳晴遞過的牛奶,溫熱。他聽她討好的說:“我請店主用微波加熱過了。”------終於走上這條路,幸或不幸,都隻是別人家事。可就是這樣的女孩,象芳晴一般無二的女孩,就是她們遲早會成為一個人的妻子,另一個人的母親。她一定不會忘記,也定會牢牢記得,她年輕時掙紮求生的悲苦,她所受的侮辱與創傷遲早會隨同她綿延不斷的母愛傳遞給下一代。
會說些什麼?又能說些什麼?是求職中的倉惶還是職場中的人心險惡,都隻是求生而已,人最怕的,是來自於家人的背叛反目猜忌與利用。萬芳晴既然肯負債為家人購房,想來必定是父慈子孝,祥和安寧。
張清剛把牛奶喝完,瞥了芳晴一眼。
在她年輕的麵容裏有隱約的恐懼,怕什麼,他笑起來。沒錯,從表麵上看,他是聽了小胡的勸讓芳晴先撤下來做內部營業。可實際上他身邊也真需要這樣的人,他不肯說出理由,偏要讓小胡出頭,芳晴自動請令,無非是給一個人麵子,給一個人壓力。這就是所謂權術,他能活到今天,除能力外,全有賴於此。張清剛嗬嗬一笑起身離去,眉目間威儀無限。芳晴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亦不知如何彌補,心頭亂跳,好一陣都不能平靜。可事情堆在頭上,不能不做,眾人隻見她撲前撲後,不免出聲嘰嘲。芳晴一張笑臉陪得牙都酸了,“這不算什麼。”她在心裏默念,比起在外打拚,躲在家裏能有一碗安樂茶飯吃就已經很好。雖然沒什麼錢可拿,但有總強勝於無,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歎口氣,忙了許久,這才想起要給家裏打電話。還沒撥,有人先打進來了。
“哥。”
她喊得這樣親熱,倒讓電話那頭的萬騏彰臉紅心跳。
怕什麼,萬騏彰鼓勵自己,畢竟欠錢的是芳晴而不是他自個。他三言兩語將出差的事情說個大概,然後試探著說道:“芳晴,我們倆見個麵吧,哥有事要和你商量。”
芳晴沒從騏彰的語氣裏聽出半點眉目,她一如既往的天真雀躍,嬌笑著說:“那好啊,正好你請我吃飯。哥,”說到這裏她聲音壓低:“我,我,戀愛了。”
萬騏彰心中一喜,“是真的嗎?不會要結婚吧?”
他們兄妹向來言笑不忌,騏彰隻聽見芳晴在那頭“呸”一聲,然後是卡嗒一響,電話斷了。
萬騏彰坐在沙發卡座上,他不曉得自己在高興些什麼。
芳晴有男朋友了,也就是說多了一個可以幫忙還債的人。錢,四萬塊錢,當初若不是瑤瑤和他爭意氣鬧分手,他也不會一氣之下就把這存下準備結婚的錢借給二叔。搞得是兩袖清風,現在好了,要結婚先討債。
萬騏彰啼笑皆非的鄙視了一下自己,他休息一陣,隨後擰不過萬樹德的強令喝逼,答應現在就起身出發去拜見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