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旅程(2 / 2)

這隱秘的情感象一朵孽生的花,沉默卑怯的在暗夜裏滋生綻放。求生的本能,完全主宰她的整個感官,如一隻待斃的小獸,她在自己也不完全知曉的情況下,無意識的努力挽救自己。食物與水,是人生存的必需。在更多的時候,它不是以具體的形式存在,而是幻化成某個人:愛人,仇人,親人,家人,陌生人。施與受,從來,也一直都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重大影響因素之一。但在這個時代,它以“經濟”二字出現,不但左右了全局,更綁架了普通人的家庭與婚姻關係。平凡如芳晴,不能不在潛移默化中以時代的要求來矯正自己的行為。當夜沉下來,再沉下來。遠處的燈火樓台如繁星在天邊綻放,陌生的氣息帶著金屬的質感劈麵打在她臉上。她象是醒了,完全醒了。這是晚上七點過,行程大半。一個司機吆喝著趕人下車,街邊的食店,滿臉堆笑的老板娘帶著小工向他們撲上來,芳晴飽受驚嚇,向後一退,方達生不緊不慢正好護在她跟前。眉宇間仿佛有流轉的情意,隻要她退過去就好,但她腳步略遲,隻是緩了一緩。終究還是有著不甘吧,芳晴心裏一跳,直擔心他會看出來,不由得回眸笑了。在雪亮的白熾燈下,方達生眼中的芳晴是一個溫柔沉默帶著淒涼笑意的少女,麵皮雪白,雙眸黑亮,帶一點點惆悵恨然。方達生胸中一熱,渾忘了在師太筆下關於這類女人的訓誡,他滿心歡喜的迎上前小心嗬護著將芳晴送到餐廳一角。肮髒的店鋪哪有什麼可吃的,芳晴聽見他低聲下氣的問自己:“喝點酸奶吃點水果吧。”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仿佛不能自主卻又生怕得罪了他。男人,果然是這世上最愚蠢的生物之一。芳晴端坐在餐廳一角看他撲來撲去的忙,心裏一陣一陣酸痛。

如果有來生------

她還年輕,卻已經開始這樣想。

頭頂的星空,戴一張暗夜沉沉的麵具向她昭示著未來的命運:隱忍,辛苦。快樂如煙花專在熱鬧時節綻放,坐在人群裏,嗅一絲氣息。卻也知道連一點點辛辣也不是為她所獨有。今生今世她都沒有機會走在陽光下肆辣的放縱。

芳晴沉默的將一支酸奶吸得吱溜溜響。

嘈嘈切切的人聲漸漸從身邊遠去,她斜著頭透過包間布簾的縫隙看過去,然後微笑著對方達生講:“司機恐怕還有一陣呢。”

於是往外走,寒意,讓兩個人不由自主走得近密了些。一個小販拎著香梨迎上來,芳晴笑咪咪的挑了兩隻,就兩隻。搶在小販絮凝叨之前,方達生果斷的掏出五元錢結帳。他看她把兩隻梨握在手裏攥得暖了,就微笑著說道:“房子還是賣了的好。”

夜這樣涼,把她的心早已凍成石頭。芳晴的頭腦更快一步感覺到尖銳的刺痛,她在嘻嘻哈哈喝叫上車的聲音裏把頭轉過來輕輕問道:“什麼?”

“你曉得的。”他說。

全部,一切。

他能給她寵愛,卻不會給她所有:她想要的開始,是一大堆虛飾的對白。天氣,寒溫,工作。這些華而不實的細節正是男女間情感的起點,能凸現真實,能從中知曉進退。嫁與不嫁,皆在心念之間。一個女子的驕傲莫過於此,然而就算是這樣爛俗的情節,她竟都不能擁有。

方達生看著她僵去。在他眼前,他沒有勸,更沒有哄,隻是沉默的立著。再多一些日子吧,她就會明白,他這是為她好。人,總要死過一次才能真正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