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衷腸(1 / 2)

當然,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一個人要如何成長,在更多的時候是取決於自己的內心,而不是外力。無可否認,我們總是屈從於外力的,為了生活,為了減少麻煩。為了得到某種利益,不得不犧牲小我,成全大局。分一杯羹,這是一個人決意粉碎自己之前最最起碼的底線,芳晴把這個念頭在心裏翻來覆去掂量了好幾次,方才遲疑著問道:“我爸媽也是這個意思?”

這是在露怯,自己家事,反而要從一個外人嘴裏知道。她話音甫落,就隨即感覺到後悔。方達生明明看到,卻故意視而不見。他語氣極親熱的和芳晴拉近一個距離說:“這隻是我個人的建議,僅供參考,大主意還是要你自己來拿的。”

既然自認是陌生人,那就不該來多這個嘴。應該由著她自己的心思來做,可遊說七大姑八大姨,她哪裏能做好那個事!芳晴的頭痛起來,心裏有隱隱的悔恨。或許方達生是對的,賣掉房子是最一牢永逸的做法。債清了,負擔小了。如果價錢好,還可以有三四萬餘錢給萬樹德李明彩夫婦做本。不過,她得和他們永遠的在一起。不是一時,是永遠,生老病死,恪盡女責。這個念頭一直存在她心中,向來被視做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之事,可不知怎麼,如今竟讓她隱隱感覺到懼怕。是自己父母啊,她盡力勸。卻不由自主悲從中來,這是晚上十一點,顯然是沒辦法再去打擾騏彰哥,方達生自作主張領著她去一間賓館開房。不是什麼好去處,八十元一間,他沒說什麼為了省錢隻開一間的話,倒是服務台的小女生多看了他們兩眼。芳晴全身沒有一絲氣力的倒在大堂沙發,黃燦燦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有一種異樣軟弱。方達生心裏一動,他快步上前對芳晴柔聲說道:“上去休息吧,這裏涼。”芳晴強撐著麵皮與他上樓,五樓,是門對門的兩間。她隨意拐進去,倚著門框微微送出一個笑。無力茫然,正正投合了他的保護欲。方達生生生的咽下一口口水,粗聲粗氣的道聲晚安。門重重的被合上,一個鬥大的福字映得她腦海發漲。她呆了一陣,又生怕被對麵的人誤會心有綺念,連忙把門關了。房間裏黑洞洞的,慢慢的有一絲光從窗台那裏漏進來:小床,茶幾,兩隻茶杯,一隻水瓶。房間向左,是一個窄小的衛生間,陰慘慘的映著一幅鏡麵。在微弱的閃光裏,有汙水滴滴嗒嗒的落下來。芳晴的眼淚滾珠似的和著水聲向下滑。她蜷縮在房間一角,抽抽噎噎好一陣這才平靜下來。

已是淩晨一點,夜風涼些,更涼些。她草草洗過將自己包裹在被窩裏,卻怎麼也沒法暖和。還未到深秋,賓館裏自然不會有什麼電熱毯之類的東西。她抖了一陣,房間電話卻又不通。芳晴無法,隻能將自己穿戴好,打開房門想找總台要床被子,沒料到對麵房門洞開,方達生坐在房門口正抽著一支香煙。走廊裏劈劈啪啪不時有拖鞋響過,原來這是一家專做貨車司機生意的賓館,有來去的人不時對老方打趣道:“心誠則靈,老方,你媳婦可算是開門了。”

在這一瞬間她臉上的神情必定是真的,更何況她已經想明白了。房子賣了,債清了,每月不過是還點貸款。她嫁給老方便自有去處,這就是李明彩與萬樹德的主意。他們沒有與女兒在燈下細細的講,卻偏偏費了番心思讓她上路。金光大道也好,崎嶇小徑也罷。她萬芳晴沒得選擇,於仟萬人中隻得這一條道好走。莫非是因為她生得比人賤?莫非是因為她未盡人子之責?不過是人心比人心,她少曆了世事,狠不下心出手。萬芳晴背上冷汗涔涔,她被傷害了,卻未必能變成更好的人。至少此刻就是,現在在她心中有的,不過是對自己因為無知所存留的良善而有的痛心與悔恨。如果時間倒流,她一定不會允許自己淩晨時分流落在陌生男子的麵前一臉傻笑。

難道沒有人心疼她?

芳晴忍得心口劇痛,她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恰好被方達生覷準時機欺身而進。他是君子,自然不屑於用什麼手段。他大大方方的順手帶上房門問:“外麵好吵,睡不著吧。”

床上被褥淩亂,難得她臉上竟沒有什麼慌張的痕跡。果然心定了?方達生默了一默,低聲說:“我睡不著,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