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學藝(1 / 2)

在這一刻她對宜敏不由得起了輕薄之意,這世間究竟有多少友誼會最終走到這一步:在女人與女人之間,維係她們彼此的不再是感情,而是相互的爭競之心。老公,工作,房子,小孩,家產。傾心相與的交往隻能在同階層內節製有禮的進行,就象是工作中等級與人際關係的另一種延伸,隻接交對自己有用的人,做對自己有利卻無傷大雅的事。芳晴定下這個原則,側開臉,坐在餐桌上聽蘇楷絮絮的發著牢騷。那是關於男人與女人的妙論,很慷慨,很激昂,是於事無補廢話連天的那一種。她有些絮煩,於是低低說:“我去添湯。”一側身,卻恰好聽見蘇楷說的最後一句:“我們沒有精神上的聯係,沒有共同的人文背景。我們更象是玩伴。”這恰好是她與宜敏之間現狀的最佳寫照,但孫宜敏顯然不這麼想。在一陣沉默之後,芳晴站在灶前聽宜敏問道:

“他是誰?”

芳晴幾乎笑起來。他是誰?當然是男人。不是好男人就是壞男人。一個女人一生中所能遇到的無非是這兩種:他肯給錢,他不肯給錢。那些愛不愛的倒在其次,錢都落在手上了還怕什麼?鍋裏的湯噗啦噗啦的響著,蘇楷雙目微合倒在餐桌上似乎盹過去。這是裝的,一個昨晚還在打電話想借他人之力飛上青雲的人絕不會這麼輕易倒下。芳晴有意無視宜敏眼中的悲傷,低聲說:“我送小蘇走。”

“就住這裏好了。房子這麼寬,又不是住不下。況且蘇楷還醉著。”

她們倆合力把蘇楷扶到臥室睡下。

可隻得一張床,怎麼睡?

“有人等你?”宜敏問。

芳晴幾乎疑心是有人知道了什麼。可不待她發怒,宜敏就又說:“能等我們的人唯有父母,芳晴,你不知道,我這次回家有多難受,多受刺激。這麼些年,我都隻顧著自個兒,顧著我自己的心,自己的想法,竟不知道父母過的是這麼困窘的日子。連吃飽穿暖都談不上,更別提老有養病有醫。他們能指望的也唯有我,我所能做的也無非是改變自己迎合這個社會。芳晴,你不知我有多羨慕你,你至少還有一套房子可以給父母改善生活,可我呢。我竟什麼都沒有,連友誼,”宜敏說到這裏遲疑著抬起頭問道:“我們的友誼還在吧?”

其實早已失去了,友誼,連同看待世事的純真,早就在年華中遠去。留下這一地狼藉,和妄圖在混亂中收獲些許微利的決心。這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窺伺,企圖和妒忌,這樣的局麵,與其說是男人造成的,倒不如說是源於自我對困窘的不甘心。人總得掙紮著才能向上改變自己,而身邊的所有物就成了出逃生天的最佳助力。少有人會在身陷泥沼時還能仔細衡量助力的道德與否。正所謂成王敗寇,一朝權力在手,自有言詞如黃冕加身般將自己護得滴水不漏。這樣的事,過去有,現在有,將來也會有。芳晴隻是奇怪,孫宜敏難道當真是有百分把握釣得金龜,所以竟提前將自己道德的高度提升到“一切為了父母。”其實何嚐是為了父母,莫非寡婦再嫁也是不願讓家人在夜裏為自己憂心?隻是守不得吧,那日日的寂寞,如鳩毒在手般灼熱,雙眼望去,這世間沒有一樣是不勾人的:男子,金錢,權勢,享受。喔,她竟忘了,宜敏是自山溝裏重生,但凡經曆過這番困苦的,應比她萬芳晴這傻傻的一直在原地踏步的蠢人更富有決心與衝勁。她想到這裏,不由得重重點頭。友誼?好啊,她倒真想看看孫宜敏是如何在“道德的高點”上拋棄所有束縛勇獲新生,成為這現實世界中成功的淘金者。應該很難吧,芳晴想,畢竟宜敏已經老了,在這個城市裏無根無基。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有興趣陪人唱出“情與欲”的大戲。男人們都現實得很,包括楊誌。更何況她還不想將他還給宜敏,即使是在友誼的名目下,她也不能容忍,一個女人幹幹淨淨的如白蓮花般自泥沼中抽身,還轉臉一笑。當自己是誰呢?啊,孫宜敏,究竟當自己是誰?

見芳晴點頭,宜敏不由得一臉寬慰。“芳晴。”宜敏把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沁涼,帶著微顫的寒意。仿如孤島重生,可有這樣心態的也隻是宜敏而已。小孫如今孤落無依,在城市裏如一隻流落折翅的雁。不靠人,行嗎?要知道一個人的時間用在哪裏是看得見的,孫宜敏當初一意孤行要為了理想而奮鬥,如今時過境遷,要為了麵包而多付出代價亦是理所當然。還日本呢,人哪裏會憑輕飄飄二個字便能飛抵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