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畢竟是在組織的人,冒險逃出太原,個人僥幸活出一條性命,但未有上級指示就擅自離開交通站崗位,總得向城工部有個交代,聽候組織上的裁決。進縣城見了縣委書記王林,王林很高興。說這種情況之下,已沒法開展工作,撤出來總是好的。話說得也還知己,入情入理。二分區機關嘛,包括城工部已隨主力部隊打到榆次,會合其他兄弟邊區隊伍準備打太原。部隊打下一處,上級就安排些機關幹部坐鎮留守一處,著手建立政權。王林當了縣委書記,原本想留陳盛謀一塊工作,但老陳在盧師長部下當過副官,知道些敵人軍隊裏的情況,開了介紹信就上城工部報到去了。六子自然更不可能留在縣上,也開了介紹信,一路經壽陽下榆次來找城工部。
榆次周圍,大軍雲集。正規軍民兵不計其數。民夫擔架隊毛驢大車糧食輜重鋪滿冬野。軍號聲此起彼伏,取暖的篝火密如天星。六子心中別生一種感歎:八路軍使紅布包個笤帚疙瘩頂手槍那年月,誰能料定能有今天這氣候!這樣陣勢,這樣氣派,與那陰森局促的太原一比,閻錫山的氣數確實盡了。縱然城外築有十萬碉堡,不過多延緩幾日壽命,多死些兵丁罷了。
鑽胡同,過崗哨,問身份,驗介紹,終於找到晉冀二分區城工部。城工部占著一處兩進院子,門上加著崗。驗過六子的介紹信,問要找誰。六子說找張嶽飛,哨兵說張主任不在;又說找陳盛謀,哨兵不認識這個人,進門去問一回,告訴陳盛謀到正規軍去了。六子想直接找老孟,又多少有些底虛,總覺著先從下麵探個長短為妥。想了想,又說找韓趙雲也行。哨兵就說韓科長在家,領了六子進院。韓趙雲在外院西房一間屋子。
韓趙雲換了一身正規軍的棉裝,衣服太肥了,細瘦個頭變了個矮墩子。韓趙雲攏共進過太原一次,乍見六子愣怔了一會兒。一旦認出是腳行的六子,十分熱情。又倒水,又替六子卷煙。互相問些情況,韓趙雲當的是保衛科長;張嶽飛呢,是工會工作委員會主任。進城後,張嶽飛估計要抓工會工作,韓趙雲還幹保衛。不過,城工部要撤消,再做保衛也許是到什麼機關,也許會下工廠。那老孟呢?聽說已經建立了太原市委,首長好像是市委的工業書記,要主管鋼廠和電廠。
說著話,張嶽飛也回來了。這家夥還是嘻嘻哈哈的,一見六子就嚷:
“哈呀,你還活著?我還當早讓人家活埋了哩!”
張嶽飛是六子的入黨介紹人,又是地下工作的直接領導,六子也就不客氣:
“你們能走的走,能撤的撤,留下的人是死是活就不管啦?是叫撤哩,還是就叫死哩,也該有個話吧?”
張嶽飛這才說了人話。說也擔心城中情況,隻是咱這條線實在派不進人去,聯係不上。大未子出來送訊兒,陳盛謀後來也逃出太原,大家都高興。大未子在擔架隊當個隊長,他能做啥?還是氣力活兒唄!陳盛謀歸了隊,城工部用不著多少人,再說也快撤編製啦,派到正規軍裏當向導。他出城時,穿越過敵人的工事區,多少知道些情況。
關於六子,張嶽飛和韓趙雲合計一回:
“老六歸了隊,咱彙報給首長,看首長怎麼安排吧!”
六子擔心自作主張逃出太原,老孟會不會怪怨。那二位對對眼兒,都說不會。又擔心敵人給登了報紙,說自家自首什麼的。張嶽飛說這種情況已有發生,首長早已識破這是敵人的離間計。比方說你六子要是自首了、叛變了,哪裏還會歸隊呢?至於日後,肯定要進行嚴格的審查落實。這一條六子也就放心。
張嶽飛問起李德騏的情況,六子據實講了。張嶽飛提醒六子,老孟若是問起,就說還在城裏堅持著,老孟不喜歡聽見什麼人動搖退縮。這樣,咱們這條線上就整個沒有什麼問題。六子又介紹了敵人特警指揮處那個副處長審案的過程,張嶽飛忙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