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hgt王曉莉 黃卉青
丁玲,原名蔣冰之,湖南臨澧人。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6年11月來到陝北保安,受到了最高規格的歡迎。因為她曾經是上海左聯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是第一個從國統區來到陝北的著名作家,又是從國民黨的拘禁監視下,喬裝打扮逃出來的!
那一年的中秋之夜,丁玲和聶紺弩假扮成夫婦,乘火車從上海到了西安,住在七賢莊一個德國革命者開的牙科診所裏,那地方是黨的一個地下交通站,抗日戰爭爆發後改做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她在那裏住了三周,然後由西安市地下黨負責人劉鼎安排,先坐汽車,後又騎馬,由東北軍和紅軍護送接應,輾轉來到保安。
丁玲的到來,成了當時紅軍蘇區的一件大事。一天晚上,中央宣傳部在一個窯洞裏召開歡迎會,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等中央主要領導人都來了,表示對丁玲的歡迎。當時的保安,物質條件很差,也沒有什麼好吃的,但窯洞裏洋溢著親切友好的氣氛。每人都喝了一點酒,酒很辣,還有一點澀,但丁玲覺得喝到肚子裏是暖暖的。她在敵人眼皮底下屈辱地生活了三年,現在終於自由了,回到自己的家了,在親人麵前,她可以痛痛快快地說,痛痛快快地哭,痛痛快快地笑,她就這樣哭著笑著,把鬱積了三年的話都傾訴出來了!後來毛澤東在贈丁玲《臨江仙》詞中回憶那個晚上說:“洞中開宴會,招待出牢人。”
丁玲來到陝北做的第一件事,是發起成立了中國文藝協會,她當選為文協主任。接著就去了前線,采訪並結識了彭德懷、蕭克、賀龍、陳賡、王震、楊得誌、黃克誠、左權等一批紅軍高級指揮員。那是在冬季,那個冬天陝北的風很硬,雪很大,天氣很冷,丁玲騎著馬,奔走於前線各部隊之間。幾個月的戎馬生活,使丁玲身上增添了豪放雄邁的色彩,她的文風也為之一變,那雙寫慣了上海都市生活的手,寫出了《彭德懷速寫》《記左權同誌話山城堡之戰》等粗獷豪放的軍旅篇章。
陳明於1937年5月從山西太原經西安來到延安,成為抗大十三隊的一名學員。那一年他正好20歲,青春年少,風華正茂,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勃勃生氣。
陳明原名陳芝祥,1917年生,江西鄱陽縣人,1933年到上海著名的教會學校麥倫中學就讀,不久擔任了學校未名劇社社長,第二年他就參加了革命。在“一二·九”運動中,他是麥倫中學的學生領袖、上海中學生抗日救國聯合會的創始人和領導者之一。華北學聯代表陳翰伯從北平到了上海,商談籌建全國學聯事宜,他找到章乃器,章乃器又輾轉介紹他同陳明聯係。陳明活躍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各種中學生集會上,或主持,或講演,或指揮,他生性活潑,文體兼優,學校的劇社演戲,他要負責找劇本,選演員,並常常擔綱扮演主要角色。他還喜歡足球。多才多藝、才華出眾的陳明,在上海學生界,是一個頗有名氣、十分惹眼的人物。
6月18日,陳明來到延安剛剛一個多月,中國文藝協會舉行了紀念高爾基逝世一周年活動,白天有報告會,介紹高爾基的生平,晚上是紀念晚會。
晚會的高潮,是抗大十三隊、十二隊聯合排演的獨幕話劇《母親》,陳明在劇中是“男一號”,扮演主人公巴威爾(伯夏)。他英俊的扮相,嫻熟的表演和抑揚頓挫的歌聲,立刻贏來一片熱烈的掌聲。
台下的觀眾裏,有一位中年女同誌,她一雙聰慧的大眼睛,緊緊盯著陳明,放射出欣喜的光彩,她就是中國文藝協會主任丁玲。她覺得這個小夥子表演好,台風好,很會表現人物,這樣的人才,在延安是不多見的。演出結束了,她和吳奚如夫婦一道走回住處,路上,還為劇情激動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激動過了。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全麵爆發。延安城裏,同仇敵愾,軍民的抗戰熱情一下子點燃了,人人都要求上前線,去打日本鬼子。毛澤東主席在抗大操場上作了一個動員報告,他說:“隻要是不怕死的,都有上前線去的機會……”
開完大會,回到抗日軍政大學教職工的宿舍院子裏,丁玲與住在隔壁的抗大政治教員、作家吳奚如等幾個人,也一起商議起上前線的事情來。戰士上前線能打仗,文人能幹什麼呢?他們商量了整整一個晚上,終於想出一個很好的方案:我們不會打仗,卻會寫文章,可以組成一個精幹的“戰地記者團”,徒步到前線去采訪,寫抗戰通訊,寫抗戰英雄,把勝利的消息傳開,鼓舞士氣。這個消息呼地一下子傳開了。抗大的青年人都覺得這是個上前線的好機會,都來報名,丁玲他們住的院子裏擠滿了人。
中央宣傳部發話了,要求丁玲他們把“戰地記者團”改為“西北戰地服務團”,擴大隊伍,吸收文藝骨幹,到前線去宣傳抗日,並任命丁玲為西戰團的主任。
中宣部凱豐部長的秘書朱光,立刻把這個好消息通知了陳明,並舉薦他擔任西戰團的宣傳股長,參加籌建工作。
一天,他們見麵了。丁玲一下就認出來,這就是那天晚上的“伯夏”,心裏升騰起了一陣喜悅!她說:“噢,你叫陳明?我認得你!”
陳明很奇怪:“我們好像是頭一次見麵,過去沒有打過交道。”
“我看過你的戲,你演的伯夏,很不錯,你這樣年輕,在舞台上卻那麼從容,很難得!”
“我在上海上學的時候,是我們學校未名劇社的社長,大大小小的角色,我已經演過十幾個!”
“噢?”丁玲更加驚喜。“看不出來,你是個老演員了!”
“我到西戰團來,還能再多演幾個新角色!”
“你可不是一個普通的演員,你的職位是宣傳股長,要給我當好助手!”
丁玲看著陳明瘦弱的體形,關切地問:“你的身體好像不大健壯,我們西戰團可是要徒步行軍長途跋涉!”
“我身體一點毛病也沒有,在上海,我是學校裏有名的體育活躍分子,知道李惠堂吧?我的外號叫‘小李惠堂’!”(李是30年代我國著名足球運動員)丁玲笑了。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交談,同樣給陳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陳明在上海的時候,隻知道丁玲是個作家、文化名人,後來被國民黨特務逮捕。別的情況,他不了解,也沒有讀過丁玲的作品。在見麵之前,他有幾分拘謹,但是丁玲那種平和隨便的態度,風趣幽默的話語,一下子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他覺得,丁玲很平易,很親切,他很願意同她談話,很願意在她的領導下,與她一起共事。
9月底,西戰團出發了,徒步開赴山西抗日前線。隊員們每天行軍幾十裏,一到駐地,放好背包就搞宣傳,有的搭台準備演出,有的往牆上刷大標語、畫漫畫,有的向群眾宣講抗日救亡的道理。夥食呢,隻有每人定量的小米飯和飄著幾片菜葉的清湯。生活緊張而清苦,但大家熱情高漲。
陳明領導的宣傳股下麵有戲劇、歌詠、美術幾個小組,管著演出節目、教唱歌曲、刷寫標語等一大攤子事情。陳明長得瘦小,卻渾身充滿了活力,每天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每次演出之前,他都忙著扛杉篙搭台子,爬上爬下,一條新棉褲很快磨得露出了棉花。他腦子快,主意多,還很會做思想工作,看到誰鬧別扭了,誰有情緒了,他講一段笑話,立刻雲開霧散,響起一片笑聲,不經意間,就把問題解決了。這一切丁玲都看在眼裏。雖然她是團長,但是論做群眾工作,論宣傳鼓動,論出主意想點子,她都不如陳明。她越發喜歡這位年輕的宣傳股長,越發感到離不了這位年輕的宣傳股長,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陳明成了她不可缺少、無人能替的左膀右臂。
陳明對丁玲呢?最初,他隻把她看作一位資曆老、名氣高的作家、領導,內心裏充滿著敬意;慢慢的,在多日的相處中,他看到了她性格中更多的方麵:她說話直爽,辦事痛快,沒有一點架子,表裏如一,待人真誠熱情,全團的同誌對她很服氣,即使個別脾氣古怪、不大聽招呼的人,也對她十分敬服。因此,西戰團在她的領導下,十分團結。他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到人品與水平結合得這樣好的領導,他願意和她接近,願意把自己對工作的意見、對同誌的看法講給她聽,他感覺她像一個姐姐,在尊重之外,又多了一層親近感。別的,他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