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能動步,樹無法選擇腳下的土地是富饒還是貧瘠。這倒沒什麼關係。這就像人不能選擇出身。但人可以選擇離開,樹卻不能;人可以選擇鄰居,樹也不能。人說,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的本質含義並不是我們通常理解的那樣,表明鄰居能幫你多大的忙,而是指鄰居對個人生活的重要性。由於生存環境太接近,鄰居的日子很可能就是你的日子,彼此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會在無痕無跡中相互浸潤和滲透。有一個好鄰居是很愜意的,但這個世界無論多麼完美,遇人不淑的事情總是難免。人碰到這類尷尬,就會想法把不好的鄰居趕走,趕不走鄰居就自己搬遷——我們可以從這個村莊搬到那個山寨,從這片河灘搬到那個渡口,甚至走得更遠,遠到把故鄉拋在永遠都看不見的地方。樹是沒辦法的,如果沒有誰去幫助它,鄰居再礙目,再擋事,它也隻能將就著過了。在我祖居的後山上,有一棵低矮的酸棗樹,樹旁除了一年一枯榮的茅草,就是一根長著尖狀葉片的藤蔓,那是匍匐莖和攀緣莖都異常粗大堅實的紫藤,我老家人給這種藤取了個名字:牛馬藤。可見在它身上,有一股子愚拙的狠勁。不知在漫長時光中的哪一個瞬間,它抓住了酸棗樹,從此把酸棗樹當成自己的寄生體,年年月月,鍥而不舍地往它的身體裏咬,深深地咬進它的皮肉,喝樹身上的血。有許多次,我從酸棗樹的身旁過,仿佛都聽到它不堪折磨的呻吟。又有許多次,我提著彎刀上山,想把那根牛馬藤砍掉,但我最終沒這樣做。我想的是,酸棗樹在哀歎有這樣一個鄰居,牛馬藤說不定也在哀歎:我為什麼要與酸棗樹為鄰呢,要是身旁靠著一棵雲鬆,我就能攀附著它看到更深更遠的天空……
當一棵幼苗長成大樹,和人一樣,就該是結婚生子的時候了。樹的兒女就是它們埋藏在果實裏的種子。誰都知道,如果這些種子不慎掉落到母親的腳下,它就隻有死路一條。它需要的營養和母親的完全一樣,而這片狹窄的土地已經提供不出那麼多營養了;另一方麵,母親的枝葉遮蓋了頭頂的整個天空,它無法爭取到必要的陽光。這就是說,樹自始至終都不能與自己的孩子團聚。要想孩子活命,樹隻能借風力讓它們遠走,風吹不走的,就吸引鳥兒或別的動物將果實吃進肚子裏去,經過若幹時辰,動物們把不能消化的種子排在某一處角落,讓它們生根發芽。樹之所以結出色澤鮮亮味道甘美的果子,並不是討人和動物們的好,而是為了傳宗接代運用的計謀。這一番良苦用心和悲壯情懷,作為人,我們哪裏能夠懂得……
鄉間樹所麵臨的這些苦惱,在城裏樹那裏幾乎都不成其為話題。
就像城裏人比鄉下人生活得優越一樣,城裏的樹也比鄉下的樹優越。如果沒有人起房梁,做棺木,也沒有誰來把它們買走,鄉間樹便隻能聽從命運的安排,自生自滅。城裏的樹卻不是這樣:幹旱時節,有人澆水,雨季來臨,有人掏排水溝;春暖之前,有人在樹幹塗上石灰水防蟲;不幸已經生蟲,有人背著噴霧器施藥;天冷了,雪降了,有人在軀幹捆上草墊或在樹冠籠上薄膜保暖,就像鄉下的狗靠自己的皮毛保暖,而城裏的狗卻要穿上五顏六色的毛衣一樣。城裏樹的家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在我所住的小區後麵,有一個麵積不小的花園,花園建成五年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樹都是種了又挖,挖了又種。我想這是在幹什麼呢,是不是樹向管理者求情,希望再到別處去看看城市的繁華呢?有一陣子,花園中心的好幾十棵樹被挖走了,原因是開發商悔不該把這麼大一片地做成花園,現在他們要毀了這片花園,修成商品房。由於牽扯太多,影響太大,施工最終停止,花園又恢複了舊模樣。但恢複的隻是表麵,那些樹,那些草,都不是以前的了。其實樹的品種並沒有變,但個體變了,以前在這裏生活過的,去了別處,而今栽種下的,又從別處運來。城市的樹就像城市的鳥,哪裏合適就往哪裏飛。
城裏樹也不會受鄰裏之苦。在園丁的精心計算和培護下,它們彼此間都保持著一定的間距,在這個距離之內,不允許任何樹種生長,更別說企圖攀附的藤蔓了。真要說它們有鄰居的話,就是腳下的草,那些稍稍冒頭就聽到割草機吼叫的卑微生命,除了膽膽怯怯地吸收一點兒營養,對樹實在構不成威脅。
出於祖傳的稟賦,城裏樹也渴望有自己的兒女,並為此做出了一棵樹的努力,可兒女去哪裏安家呢?既不可能去鋼筋混凝土做成的樓房上安家,也不可能去馬路上安家,到花園去吧,但花園是別人的地盤,你要是不知趣,想趁園丁走神時在規劃好的間距內偷偷萌芽,那簡直是白搭:即使園丁的眼睛遲鈍,割草機也不會放過你的。城裏樹養育後代的唯一希望,就是拜托大風和飛鳥把種子帶到城市之外,風還有可能,至於城裏的鳥,它們早就不習慣飛翔了,不要說飛出城市,就是越過幾幢高樓,也累得叫喚都懶得叫喚了,更重要的是,城裏的鳥本來就那樣稀少,且都是些將就著過活的小鳥,能夠順風滑翔逆風而上、無所畏懼地盤旋高天的大鳥,有誰見過?沒有這樣的鳥,樹又怎能企望它們把自己的精血帶到高樓大廈之外,帶到水泥馬路之外,帶到園丁的目光之外,帶到鐵器鑄成的割草機之外呢?城裏的樹仿佛知道這一切努力都隻能是徒勞,因此不願意費心勞神地去多想,生兒育女的渴望也慢慢消退了,要麼根本不孕育種子,要麼就讓種子掉落在自己腳下,讓它們靜靜地死亡。熬過悠長的歲月之後,城裏樹老了,死了,接替它們崗位的,隻能是別人的兒女。為此,它們是說不上悲哀的。我見過鄉間樹悲哀的樣子——有露水的清早,或者雨過天晴的午後,最好是在夕陽殘照的黃昏,你走進鄉間的林子,會聽見樹們悱惻的訴說,會看見它們陷入思念和迷蒙的愁態,但我從沒發現一棵城裏的樹悲哀。在人類的嗬護之下,它們生活得那麼雅致,連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呢。城裏樹沒有自己的事情需要管理,它們無掛無礙地站立在街道旁或公園裏,看著熙來攘往的行人和車輛,讓人隨時記起,又隨時遺忘。
不過,在城裏待得久了,把城裏的樹觀察得久了,我還是覺得,城裏樹所經受的苦痛,不知要比鄉間樹大多少倍!鄉間樹雖然麵臨火燒雷劈之險,可真正因此而死掉的,從比例上說,遠遠低於城裏樹。人類的祖先留下一句名言:樹挪死,人挪活。這話的前半句,明明白白地指出了樹的特性。樹是不習慣動窩的,樹選定了一個家,就希望在那個家裏一直住到老死。在樹的世界裏,並不存在我們人類那麼多五花八門的欲望,城市再繁華,可與一棵樹有什麼關係?腳下的土地養育了它們,它們就對這片土地忠誠,頭頂的星空照拂了它們,它們就傾盡畢生精力,對那片星空抬頭仰視。樹就是在這種恒定的堅守中,成就了生命的全過程。城裏樹每搬遷一次,就把自己的根須切割一次,它們的身體被搬走了,卻把一部分血管留在了原地,這其中的苦楚,不管是誰,隻要將心比心就能有一個大致的體會。而且,我們永遠也不要懷疑一棵樹的智力,不要以為它們沒有情感和思想,也就是說,不要以為樹的苦楚僅僅出自骨骼體膚。要不然,我們就無法解釋這樣一個現象:而今,人類的知識培養出了那麼多高明的園藝師,培養出了植物學博士,然而,當移栽一棵脾性稟賦基本定型的成樹時,為什麼顯得那麼不自信?為什麼要讓一部分樹死掉?這實在不該責怪園藝師或植物學博士,他們對樹種所需的土壤和氣候研究得那麼透徹,按道理是不會出差錯的,許多時候,樹的確也不是因為這個而死。它們是懷念故土的氣息,是由於過度的思念而造成心死。心死了,身體也就跟著死了。
這類事情隨處可見。我就常常在小區外麵的花園裏看到因為移栽而死去的樹。最讓我觸目驚心的,是一棵小葉榕。它移栽到這裏來時,園藝師怕養料一時無法輸送到冠頂,將樹冠鋸掉了,將他們認為多餘的枝丫也鋸掉了。他們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誰知十天半月過去,葉片幹枯了,樹皮脫落了,然後,樹死了!整整半年過去,它就以死亡的姿態一直站立在草地中央,那被鋸掉的地方,看上去很像一隻昂首向天的山羊。羊是上帝選中的犧牲品,是這世間最柔弱最悲苦的生物,我每次從那棵小葉榕身邊路過,都如同看到一隻走向屠場的羊。
據說,由於城市夜間光線太亮(即所謂的“光彩工程”),每年都要使上百萬隻候鳥死亡,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對樹的生存環境做過這樣的關注和統計。樹是大自然最顯明的標誌之一,它的一切運動規律,都以大自然的律動為最高準則。晚上,它們也需要在沉寂的夜色中安然入睡——人類隻要把自己看低一些,就會驚奇地發現,連水也需要沉睡,何況一棵樹。城裏的樹為我們站了整整一個白天的崗,晚上還不願意給它一個安寧的環境,讓各種顏色的燈光逼射著它們。有的城市,還直接把燈泡掛在樹枝上。到了節日,比如春節,以及近些年越來越走俏的聖誕節,我們都喜歡讓樹披掛上密密麻麻的彩燈,通宵達旦地明亮著。人在燈景下玩累了,白天可以睡覺,樹卻不能,一些體質較弱的,就在燈光的照射下累死了。樹有自己的職責:它們需要在日光裏吸收二氧化碳(同時還要吸收灰塵),再釋放人們需要的氧氣。樹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職責,職責既是它們的本能,也是堪稱高尚的品性。可是我們總是不太習慣於嚴肅的事情,總是把樹們幹出的那些事完全歸納到本能當中。如果是這樣,那麼,人的本能是什麼?難道人們所行的一切善事,全都是教化的結果?事實上,惡習和美德一旦養成,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本能。本能和德行,往往雜糅在一起,不可分辨。
在人類的詞彙中,有一個詞讓思想者沉醉。這個詞就是“天籟”。所謂天籟,就是自然界的風聲鳥聲流水聲,而風本來無聲,風依托樹木和岩洞傳達它的歌唱,因此,樹是大自然中美妙動人的樂器,同時也是安詳達觀的傾聽者,它哪裏習慣被各種欲望充斥著的嘈雜音響?但人是不理會這一套的,我們為自己劃定了一個能夠承受的噪音範圍,卻沒想到樹。樹在尖厲的敲擊聲和汽車喇叭聲中破壞了聽覺,從而走向疲憊和麻木,再也不會創造天籟了。城裏人之所以很難想到天籟這個詞,並不是城裏沒有風聲,也不僅僅由於城裏的鳥鳴聲和流水聲難得一聞,而是因為,城裏的聲音缺乏像藍天和大地一樣廣闊的背景,無法喚起聽者寧靜的,帶著淡淡憂思的感恩情懷。責任不在樹,而在人,我們有那麼多世俗的、急功近利的想法,即使沒有別的聲音,我們內心的噪聲也會壓倒天籟。
人類的“文明”一旦施加於樹,就很可能造成災難。我相信,在全國各地的公園裏,都可以看到被扭曲的樹,我們依照自己的審美觀,將樹塑造成寶塔形、圓柱形、涼亭形、球形、拱形以及各種動物的形狀。人們把這樣的行為稱為藝術。而科學已經證明,樹具備喜悅和恐懼等複雜情緒,拿著一把剪刀靠近樹身,樹葉會發抖,這麼說來,當我們以人的標準、以藝術的名義去製造虯枝怪態時,樹一定會嚇得全身痙攣,因為它們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不隻是身體的痛苦,還要付出作為一棵樹的全部尊嚴。
比較起來,鄉間的樹就完全是另一種命運了。它們的生長和成熟,基本上都聽從大自然的安排。宇宙之神在給世間光明的同時又創造了夜晚,那就是讓活著的萬物注意節製,注意開采有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夜晚才顯得那麼深沉而慈祥。當暮色從大地上湧起,林莽便緊緊地抱成一團,成為最壯麗的剪影,那些單棵的樹,與山林遙相呼應,共同成為夜色的一部分,成為整個嚴肅沉著的意境中的一部分。然後,人睡了,牲口睡了,樹也跟著睡去。這時候,如果你借著些微的月光獨自走進林子,就能清晰地聽到樹的呼吸——這正是夜晚的天籟。一切都是那麼寧靜!打破這寧靜的,是一片飄飛的樹葉,是鳥母親安撫孩子的囈語,當這些聲音過去,樹就像翻了個身,重新進入更深的睡眠。無須設防,徹底放鬆。正是有了這種放鬆,清晨的樹才像新娘一樣光彩照人。至於處在季節變換中的鄉間樹,簡直就是季節的心跳,它們的每一個表情都讓人想起遠古,也想到未來。對此,城裏樹是無法提供的,城裏樹是在人類欲望中沉浮的工具,很難有一個時刻為自己活過。沒有自我的生命,是不可能豐富的。
其實,這樣的對比都太表麵化了,城裏樹和鄉間樹最重要的不同,乃是活力。樹被哲人看作是大地的一種力量,甚或是我們的本能和宇宙意識的主要源泉,它曆經歲月滄桑卻老而彌堅、青枝勃發的昂揚和堅毅,經受風風雨雨卻從容應對的氣度與智慧,是人類生存和幸福的基石,也是人生的安寧之穀。
要想獲得這樣的印象,隻能去看鄉間的樹——晨曦初現,鄉間樹便和農人一道,從睡夢中醒過來了。它們蘇醒的姿勢格外奇特。人的蘇醒是睜開眼睛,而樹的蘇醒則是全身都動,密集的葉片是它們活躍的神經,當葉片輕輕抖落附著其上的露珠,新的一天就開始了。樹們對朝陽的歡迎,從來都不是平庸的:它們要聯合棲身在枝葉中的鳥,舉行宏大的儀式。你聽說過“雀鳥鬧林”嗎?這感人而壯觀的景象,出現在清晨和黃昏: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突然來了那麼多鳥,它們密密麻麻地掛在彎成弧形的枝條上,仿佛累累的果實,你也不知道是誰發布了命令,鳥就一起叫了起來,一個“鬧”字,恰到好處地點出了當時的盛況。鳥為什麼這麼整齊地集合到一棵或者幾棵樹上?它們嘰嘰喳喳地到底在說些什麼?再聰明的人也不懂鳥語(孔子的學生懂鳥語,但隻是傳說),因此我們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我們隻能揣度,它們是在感謝上蒼,感謝大地。我相信隻能作如此解釋。
可以說,樹是這場感恩儀式的總導演,但它卻莊嚴而充盈地靜默著。它似乎深深地懂得,鳥(包括鳥窩在內)是上帝撒到樹上的花瓣,是上帝頒發給它的獎章。如果一棵樹上沒有鳥,就像一個人沒有歌聲和笑靨。對此,樹是多麼珍惜,你隻要看一看它們那哺乳期女人一樣恬靜的神態,就知道它們是多麼珍惜。當然,它們的神態是恬靜的,內心卻蘊藏著非凡的熱情,正是這不可比擬的熱情,徹底消除了植物和動物之間的界線,消除了各種生命之間的界線。樹似乎比我們人類更加明白一個道理:既然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底下,沐浴在輝煌盛大的陽光之中,就應該和各種生命一道——不管這生命多麼卑微——盡心盡力地共同締造大地的繁榮。
任何一種活力,從本質上說都來源於生長的力量。鄉間的樹擠得那麼緊,鄉間的樹有那麼多喜歡和不喜歡的鄰居,才促使了它們拚命地上長,拚命地去爭取陽光。那種爭高直指的情景讓人感佩。也正是這種集體的奮發,造就了森林的繁茂,成就了樹的高度。所謂參天大樹,無一例外都出自鄉間!即便是同一個樹種,從鄉間移到城市以後,在相當的土質和氣候條件下,其生長速度也會明顯下降,其絕對高度最多隻能長到在鄉間時的三分之二,這是因為它沒有競爭對手,它不需要長那麼快,不需要長那麼高,就能獲得充足的陽光。
城裏的樹很少有鳥的身影和鳥的歌唱,再加上懶洋洋地生長,還有什麼活力可言?
閑下無事的時候,我也會想一想來生最好變成什麼。因為喜歡那種單純簡樸不事張揚的格調,我想最好還是變成一棵樹吧。但我一定要做鄉間的樹。
盡管鄉間樹的生活距離幸福還有那麼遙遠。
窗台上的世界
去外麵散步,偶然看到幾株被人丟棄的植物,身長不過寸許,分叉的葉已經打蔫,根須上沒有泥土,泛著隱隱的白。這是生命即將消逝的跡象。我並不認識這種植物,隻覺得它們被連根拔起,孤零零地躺倒在水泥路麵上,承受著初夏發燙的陽光,怪可憐的,於是把它們拾起來,帶回了家。帶回家怎麼辦呢,也像別人那樣,用一個花盆種起來,放在窗台上?自從我搬進這個位於七層樓上的房子裏,窗台就一直是空空蕩蕩的。我曾經無情地譏笑過那些在窗台上種花的人,說他們以為經營那麼一點花花草草,就叫熱愛自然了。我寧願讓窗台空著,在電腦前坐累了,就站起身,望著蒼茫的天際。在我所生活的城市,已經很難看到藍天了,但夜深人靜、城市睡去之後,那種把人引向深邃和寧靜的色彩,依然會悄然呈現。天幕之上,是明月或星星,這種從遠古走來的遙遠生命,總讓我充滿莫名的感動。窗框隻有那麼大,白天和夜晚卻交替著像鴿子一樣撲進來,我想我沒有必要再費心勞神地去種植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