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鄉,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是那個年代的青春夢想。我一個十六歲的毛頭小子,高中一畢業,便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上山下鄉之路。難忘的知青生活,把我從城裏舒適的家庭帶到了生活的最底層,地下一百八十米深礦井的磨礪,讓我懂得了人生的甜酸苦辣。礦山工人的錚錚鐵骨,錘煉了一個男兒的堅忍與寬容。礦井勞作的危險以及時不時發生的礦難,讓我懂得生命的脆弱與寶貴。那一段段如煙的往事,宛如生命裏的一個個烙印,已鐫刻在我靈魂的深處。
一路秋色,風景宜人,思緒不知不覺地被帶進了當年的回憶。過去,從縣城到連州鎮再到坐落在雲致鄉的硫鐵礦,一段國道一段山路,國道是瀝青路,拐進竹湧嶺後的山道是泥沙路。每天上下午隻有一班公交車到礦山,我們這些知青,一兩個月回家一趟,也許是體驗到勞動的艱辛,大多數人都不舍得花那一天六角九分的血汗錢,寧可賠上一天的時間,去乘順道的運礦車或手扶拖拉機或騎自行車回城,在兜兜轉轉中走走停停,就是不舍得花費辛苦賺到的人民幣。回家,雖然算不上“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但竟也成了年少的我心中一道遙不可及的奢望。
風馳電掣,全程是硬底化的公路,過去的崎嶇山路已被平坦大道所替代。大概三十分鍾的車程,我們就進入了連州的地界,不一會兒的工夫,就經過了連州鎮的街道。斑駁的騎樓,似乎還鏤刻著當年的影子。麵對越來越多的新建樓房,我記憶的痕跡也模糊不清起來。
記憶裏,印象最深的莫過於“趁墟(趕集)”的情景。知青生活的第二年,我偶爾會“趁墟”買些食物改善生活。我們每月供給一元七角的肉票,隻夠隔三岔五吃頓風也能吹起的薄薄肉片,平常湊合著以素食為主,沒有什麼油水下肚。礦山幹的都是體力活,每天收工的時候大家都累得筋疲力盡。後來,為了改善這種狀況,我們宿舍集體湊錢,一月“趁墟”一次,買點骨頭啊肉啊熬湯,共產共享,打打“牙祭”,讓饑餓的肚子裏有點油花。那時候的生活,被我們戲謔為“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
汽車繼續往前行駛。公路兩旁綠色蔥蔥,生機勃勃的稻田,一直延綿到遠山腳下,遼闊而壯麗。那宛如綠色海洋的稻田,隨著風有節奏地舞動,一會高低起伏,一會兒風平浪靜。稻田裏時而掠過幾隻小雀,在天空中劃過一道道美麗的弧線。放慢車速,仔細看到綠色的稻田裏,一株株黃色的稻穗悄悄地翹起了頭,今年肯定是好收成。風吹稻穗彎起腰,仿佛是在向我們表達歡迎之意。
友人當向導,引我們來到了雲致鄉當年硫鐵礦的山下。以前這裏曾是一座座荒山,我們三個工區的開采地就在山裏麵。我所在一工區的井區分兩個開采井,一口井是在一百十十米深,另一口井在一百八十米深處。一工區是在井下隧道兩旁挖出的一個一個籠洞,逐一往裏掏挖,鋤頭鐵棒,雷管炸藥,轟隆隆,礦石俱下,裝上兩噸重的礦鬥車,再沿著軌道把車推到平台上,最後用卷揚機拉上地麵;二工區是用肩膀把礦砂挑上地麵;三工區主要是在地麵淘礦。
我們的工作環境十分惡劣,炸石、挖礦全是用最原始的農業社會的工具用手工作業的方式開采,十分危險。當年為了撬起出軌的承重礦車,因力量和地麵的不平衡,失重的礦車一下子把我夾壓在隧道旁,要不是現場搶救及時,我差點被壓得稀巴爛。井下硫黃水一天到晚滴個不停,井下的工作一身砂一身水,渾身濕透,身上的衣服沒幾天就會腐爛。知青到來之前,民工們都是半赤裸作業,舍不得穿礦山發的工作服。加上這裏的衛生和醫療條件差,無論民工或知青,大多數都會患上癬疹和風濕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