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沈陽街頭的商家出現了一些奧妙的招牌，如“漸昱”，如“坎炫”。這些招牌的含義是橫豎猜度不出的，無論從古意，還是洋味。也就是說，這樣的漢字羅列在一起，無法從現代漢語中得出意義。譬如說，“屙屎”有確定的含義，而“屙淦”就不可理喻。這些新商家的招牌就屬於“屙淦”一類。然而招牌的擁有者躲在“屙淦”後麵露出得意的笑臉，因為這招牌是花高價從玄妙家那裏捏算獲得的。
這些招牌在偏旁部首上必與“金木水火土”有關，這是玄妙家給商家釀名用的基本材料。據說大凡一個人的命相都由五行來配合，而多數人對此又不完備。玄妙家常看新華字典的筆劃表，因此熟知火或土旁的字，他們用拇指的指甲在食指中指的肉上捏了再捏，一個名字便誕生了。收費麼，倘若求名的是商家，1000元錢則很便宜了。難道1000元錢能買到飛黃騰達的命運嗎？譬如全球華人富豪排行榜的命運？求名的人這時縮頸笑著，連聲諾諾。
我曾經到這類玄妙家——他們自稱是卜名家或釀名家——那裏請教過。那裏立著青花瓷瓶，牆上有陰陽魚圖案和草書寫的“虎”字。但那個“虎”的異體寫法，怎樣看都像一個“屌”字。“名字和命運的關係……”我問。
“那絕對是太有關係了！”卜名家斬釘截鐵地說，並拈起圓珠筆準備為我釀名。“太凡帝王將相、領導幹部都是名字起得好。”他又說。仿佛各省市自治區領導的名字，或者說新華字典後麵附錄上各朝代紀年表上皇帝的名號都是他給起的。
“若起得不好——”我問。
“有災！”他犀利地看我一眼，頭顱不斷地往下頓。
“克林頓這個名怎麼樣？”克林頓當然是姓，但在中國就是名，既缺金，又缺水土。
卜名家警覺地看我一眼，並沒有大怒。他把“克林頓”在紙上寫了又寫——當然是用漢文，而不是英文。說“命裏缺水。你沒聽美國早就有水門事件嗎？”他反問我。
看來克先生加上三滴水就可擺脫性醜聞的惡名了，即使加到英文字母上也是好的。
“萊溫斯基缺不缺水？”我說。
他開始寫萊溫斯基。“溫州的溫嘛，三滴水。”少傾，他拍桌大悅，目光四射，“這個名好啊！萊溫斯基，草頭，草木向榮。又有水。有日，溫。基中有土。太好了！怪不得她這麼出名。”
估計這個好名他很快就要送給求名者。收費2000元。接著，他又計算萊溫斯基的筆劃。在玄妙家那裏，名字的富貴，除了五行外，筆劃的多寡也是決定因素。某大學一位退休教授曾讓我報上姓名，由他計算筆劃而度凶吉。我自稱“丁一，三劃。”竟氣得他瞪眼。此公競還當過市文史館的館長。
“好啊，萊溫斯基。筆劃也好。”卜名家沉浸在了萊溫斯基芳名的快樂裏麵。
我又問“克林頓的水怎樣彌補呢？”
他開始查字典。克與頓都加不上水，隻好由林字擔當。他寫了一個克淋頓，覺得難看，像治性病的針劑，又查字典，寫出克霖頓，水氣豐沛。
“嗯”他滿意了。腦袋又像公雞一樣往下頓。
“你應該給克林頓寄去，救他一命。”我說。
卜名家淡然一笑，仿佛不想幫這個忙。
“其實頓字宜改為小雞燉蘑菇的燉，正好克萊溫斯基之禍水，如何？”
卜名家感覺到我在攪和，臉上慢慢現出不悅，我隻好起身走了。
這類買賣至今很火，因為有人信，況且他們是經工商批準的合法營業機構。頭幾日，一個起名機構已經跑到電視台的綜藝節目上表演了。以後，銀行也可能被他們改為“銀衍”，工商局或許改成“江商局”，如果這類機構相信的話。
在五四運動70年之後的今天，在城鄉遍布學堂傳授科學知識的今天，還有人用筆劃及部首蒙錢。這其實不算新聞，新聞在於有人信，包括一些據說很有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