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謠像故事、食物和玩具一樣,是兒童的必需品。人學說話那麼難,小兒用盡力氣說出“爸爸”的時候,贏得過多少掌聲。他們學會說話之後,沒有足夠的話說。小兒沒有卡斯特羅那種神奇的演講能力——平均每次講7小時。小兒在說過日常話之後還想說,特別是朗朗上口的韻文。一般說,押韻的話對小兒和弱智的企業家均有吸引力。企業家認為,一押韻,產品就好賣。而小兒,是出於對節奏和語言本身的熱愛。

然而童謠太少了,“秋天到了,大雁排成人字,向南方飛去。”這是童謠嗎?可能不是,再說它也沒說大雁上南方幹什麼去了、遇到了誰。童謠大都沒有明確的意義,意象真切可感,最主要在於押韻。孩子們可能是為了韻腳才朗讀它們。就像海明威說的:我是為了那個結尾才寫這個故事。

我兒時背誦一首童謠,曰:

牛×不是吹的。

泰山不是堆的。

麻子不是剋的。

葫蘆不是勒的。

火車不是推的。

羅鍋不是撼的。

鴨子不是飛的。

這裏麵涉及方言,且訓一下詁:兩手用力使鐵絲變彎叫“揻”,駝背羅鍋之人聽了這個會生氣。“剋”與“摳”同義,“摳”,用手指,“剋”,使指甲。用手剋麻子顯見不夠真實,因此麻子聽了也生氣。我小時候,還能見到很多麻子,現在一個也見不到了。

背誦此歌的快樂是一邊誦唱一邊想象火車在推、羅鍋在揻以及泰山在堆的情景,太可樂了。而且此歌押韻,句句不空,作者實在太有才華了。整首歌的緣起在於首句,即牛×之不可吹。如果我們發現哪個人說了一句離譜的話之後,集體唱誦,聲震屋瓦,使其辯解軟弱可憐,最後滿麵通紅地逃掉。

文藝多麼重要,押韻也很重要。話癆是大人的毛病,特別是官僚的毛病,小孩對此病有先天免疫性,他們渴望清新可喜的歌謠,但大人們無暇創作,或創作一些驢唇不對馬嘴的蠢話讓孩子朗誦。對孩子來說,這是人生無趣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