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之夢(1 / 2)

在興慶宮遺址的對麵,有一座聲名顯赫的高等學府,小學的時候,每每去興慶宮公園遊玩,常喜歡朝對麵那典雅的校門裏看,常見有三三兩兩的學子出入其間,臂下或夾書本或夾飯盒,肩上則大多背著布質的書包,悠閑地漫步於校園外邊的林蔭小道上。那條筆直的林蔭小道,依著一溜濃密的梧桐樹,貼著校園青磚砌就的圍牆,顯然是經久日曬雨淋的緣故,那牆呈現出了濕漉漉灰蒙蒙的色調,上麵還泛著一片片的青苔,細細的茸茸的,發散著誘人的新綠。且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這所學校的師生們憑著胸前那枚半寸的校徽就可以自由出入興慶宮公園。據傳那座聞名的公園所以能與學校同時竣工,尚是學校北遷時允諾的一個條件,而今那些並不過分的優待已被歲月銷蝕得不見蹤影了,但在那些年還是令人羨慕的。

那時我們在公園玩夠了,常常會跑過馬路來到校園的圍牆下,一邊沿著那陰涼的林蔭小道懶懶地溜達,一邊漫無邊際地聊些天南地北的傳聞軼事,往往聊到最後的話題,是那校園圍牆裏邊的建築和圍牆裏邊的學人。其實那時候我們對圍牆裏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的話題都是按自己的想象編出來的,當是不盡相同了,於是便爭執起來,往往爭得麵紅耳赤,語言也失去了平日的和順,待終於有一方做了些退讓,夥伴們便像是挨了訓斥似的,沉下臉來默默地拽著頭頂的梧桐葉,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快到家門了,才有人謹慎地搭訕玩笑起來。

我們曾企圖尋找機會從校門溜進去,到圍牆裏邊探個究竟,然而十二三歲的小學生怎麼看也不像高等學府裏的寵兒,溜進去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於是,我們就隻好踅回校園那灰灰的圍牆下,發泄似的邊走邊踢著腳下的石子。原來僅僅麵向公園的一麵是青磚牆,走到了這麵牆的盡頭,便不由得要朝南拐,而沿那東牆走下去卻是一條行人隨意踩出來的小路,旁邊長著高高低低或密或疏的蒿草,而那圍牆也不知在何處演變成了土牆,高高地立在一道斜坡上,起伏著向前緩緩伸展,給人以並不浪漫的聯想。隻是那圍牆的變化多少讓我們這些喜歡幻想的孩子產生了一種迷惑和失望,這大學的圍牆怎麼跟老百姓的院落一般了呢,那神秘那憧憬那迷戀也好像由此減了不少。

然而,沿那東牆走到拐角,土質的南牆轉而依地勢而築,逶迤而上伸進了遠處,牆外則是一片黃亮亮的莊稼地,一直貼到牆根,而且再沒有了人們沿牆踩出的路的痕跡。我們便躲進牆根,躡手躡腳地走過幾片土牆便有了發現。那土牆與東麵的土牆還有不同,是一塊一塊夯成的,兩塊牆中間的接縫處往往很稀鬆,撿一節枯樹枝亂捅幾下,就會掏出一個洞來,窺洞而視便會看見,那校園裏邊居然跟我們街坊差不多呢,一幢一幢的青磚樓,一孔一孔窗戶掛著許多顏色並不豐富的衣服。但是我卻發現那洞開的窗戶裏邊是架子床,有人頭枕在床頭上支著二郎腿,手裏捧著書,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還有的獨坐頂層,兩腿吊在床邊,懷裏抱著二胡或手風琴,似有音樂聲斷斷續續飄過來,有時悠揚有時激昂;還有的窗口垂著一兩條粗粗黑黑的辮子,看不見怎樣的模樣,隻留一精巧的剪影,讓人直感覺捉摸不透的朦朧,直到我多年以後情竇開了,才知道那是美是藝術。大學生活可真夠悠閑、夠浪漫的,我於是從那時起便在心底悄悄地萌起了一種執著的向往。